张爱玲弟弟张子静 弟弟讲述张爱玲:常常便秘 每次灌肠如临大敌
张爱玲的故事,人们谈的太多太多。张子静谈张爱玲,并没有增加新鲜的谈资,只是我们都会怀着这样一种好奇,这位奇才的唯一弟弟在一旁都做了什么?他怎么看张爱玲?通过他,我们了解到一些张爱玲不愿谈及的细节。
常常便秘
每次灌肠都是如临大敌
姊姊的健康情况比我好,没生过什么大病。但她有个毛病是我没有的,就是便秘。不知是因为偏食抑或后母来后情绪受影响,她常常便秘。寒暑假里,我常看到她为了通便服用ENO果子盐,但不大能解决问题。要想畅快地排泄一次,就必须借助于灌肠;每次灌肠,都是如临大敌,非常紧张。
姊姊的中学同学,我只见过两个。她们都住同一寝室。一个姓吴,她家离我家不远,暑假时常带着她的弟弟来我家。姊姊和她的同学聊天,我就和她弟弟玩。有时我们一起打网球。
她的另一个同学,就是后来姊姊的老师汪宏声在《记张爱玲》一文中提到的张如谨。她家在镇江,寒暑假都回家住。但寒暑假中,她总要抽空到上海一两次,来找姊姊聊天。每次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张如谨也喜欢文学,姊姊在《存稿》一文中曾提到她:“我有个要好的同学,她姓张,我也姓张;她喜欢张资平,我喜欢张恨水,两人时常争辩着。
”她是圣玛利亚校刊《凤藻》的编辑,高中的时候就写过一部长篇小说《若馨》,姊姊还在校刊上写过一篇《若馨评》。根据汪宏声的说法,张如谨后来结婚了,不再写作;而我姊姊“在毕业年刊上的调查栏里,关于‘最恨’一项,她写:‘一个天才的女子忽然结了婚。……’”
老女仆何干的忠告
扭转了姊姊的一生
我姑姑和舅舅走后,姊姊就被软禁在楼下的一间空房间里。那段时间,我也不大敢到她房里去看她。因为我父亲下令,除了照料她生活起居的何干,不许任何人和她见面、交谈;也嘱咐看守大门的两个警卫务必看紧,不许我姊姊走出门。
姊姊在那空房里也没闲着,偷偷地为她的逃走做准备。每天清晨起来后,她就在落地长窗外的走廊上做健身操,锻炼身体。后来她得了痢疾,身体虚弱,每天的健身操才停了。
我父亲从何干那里知道我姊姊患了痢疾,却不给她请医生,也不给她吃药,眼见得病一天天严重。姊姊后来在《私语》里把她软禁、生病、逃走的经过写得很清楚,但不知是有意或无意,她漏写了一段,就是我父亲帮她打针医治。
原来何干见我姊姊的病一日日严重,惟恐我姊姊发生什么意外,她要负连带责任。她躲过我后母的注意,偷偷地告诉我父亲,并明确表明我父亲如果不采取挽救措施,出了事她不负任何责任。何干是我祖母留下的老女仆,说话比较有分量。我父亲也考虑到,如果仍撒手不管,万一出了事,他就要背上“恶父”害死女儿的坏名声,传扬出去,他也没面子。
于是父亲选择了消炎的抗生素针剂,趁后母不注意的时候到楼下去为我姊姊注射。这样注射了几次后,姊姊的病情控制住了。在老保姆何干的细心照料和饮食调养下,姊姊终于恢复了健康。
我写出姊姊漏写的这一段,并不是为我父亲辩白;事实上他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名声而不得不采取挽救的措施。但何干给我父亲的忠告,是真正地立了一大功。如果没有何干这个关键性建言,中国的文坛也许就没有“张爱玲”了。
姊姊想转入圣约翰大学
姑姑要我父亲拿出学费
我后来问姊姊,回到上海后有什么打算?她说,港大毕业本来还可免费去牛津大学深造(因为成绩好),如今只剩半年,很想转入圣约翰大学;“至少拿张毕业文凭”。
我立即说,我也准备报考圣约翰大学,如她也去圣约翰大学,以后我们就可常在学校碰面了。“不过——学费,”她叹了一口气:“姑姑没有钱。”姑姑分得的财产,回到上海后做了一些投资。但是时局不稳,币值贬值,她的投资大多有去无回。
起先她在英商怡和洋行做事,上海沦陷后,怡和业绩受影响,一九四二年二月,姑姑和一千多位在华员工都被裁员。在电台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就在大光明戏院做翻译工作。一个人倒还宽裕,要负担姊姊的学费和生活就很拮据。
姑姑告诉她,当初父母的离婚协议,本来就议定姊姊的教育费由父亲负担,港大三年他都没出钱,剩下半年应该由他出钱,不然太说不过去了。
姊姊转述姑姑的意见时,脸上仍是犹豫的神色。她性格倔强,对我父亲及后母一直不能释怀。一九三八年初逃离我父亲的家后,已有四年多未踏进家门。如果回去向父亲开口,她可能觉得有伤尊严。我于是把姑姑的意见加以强化,劝她还是要以文凭为重,并强调我父亲一定会资助她的学费的。
和我父亲的最后一面
神色冷漠,一无笑容
回家之后,我就找了个机会,避开后母,私下向父亲婉转地说明和姊姊见面的经过。重点当然是强调姊姊要在圣约翰大学就读的学费问题。父亲听后,沉吟了一下才说:
“你叫她来吧!”脸上毫无表情。显然他对姊姊出走一事也一样未释怀。但他要我去约姊姊来,至少表示他同意了。
过了几天,姊姊就回家来了。这已不是她逃走时那座大别墅,而是一座小洋房。后母事先已从我父亲处得到消息,躲到楼上没下来。姊姊进门后,神色冷漠,一无笑容。在客厅见了父亲,只简略地把要入圣约翰大学续学的事说一遍。难得父亲那么宽容,叫她先去报名考转学,“学费我再叫你弟弟送去”。
姊姊在家坐不到十分钟,话说清楚就走了。
那是姊姊最后一次走进家门,也是最后一次离开。此后她和我父亲就再也没见过面。
《我的姊姊张爱玲》,张子静 季季著,文汇出版社,2003年9月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