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遇见未来的你

2017-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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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成长的不只是女儿最早动念想的,是写十二封长长的信,给女儿长大之后读. 那时候,她才三岁多吧,当然不可能懂得我写了什么.像是放进玻璃瓶子里掷入海中的“瓶中书”,经过多年波涛浮沉,才到达初识岁月之岸的女儿手中,展读发现在她小时候,爸爸曾经如此想象.期待过她的人生.没有多久我就失去了继续写这些信的动能,因为现实生活中和女儿的互动愈来愈多,相对地就愈来愈没有理由去想起那站在岁月之岸或坚定或彷徨的未来女儿了.一直到2008年,女儿三年级了,进入了很爱发问的时期,而且抱持一种坚持要得到答案的态度.常常她问了

成长的不只是女儿

最早动念想的,是写十二封长长的信,给女儿长大之后读。  

那时候,她才三岁多吧,当然不可能懂得我写了什么。像是放进玻璃瓶子里掷入海中的“瓶中书”,经过多年波涛浮沉,才到达初识岁月之岸的女儿手中,展读发现在她小时候,爸爸曾经如此想象、期待过她的人生。

没有多久我就失去了继续写这些信的动能,因为现实生活中和女儿的互动愈来愈多,相对地就愈来愈没有理由去想起那站在岁月之岸或坚定或彷徨的未来女儿了。

一直到2008年,女儿三年级了,进入了很爱发问的时期,而且抱持一种坚持要得到答案的态度。常常她问了一个问题,我自然地反应:“啊,这你不会懂啦!”她会说:“你讲啊,我不懂也没关系。”

她问的问题,很大一部分关系生活的意义。被她问多了,我也就慢慢养成习惯,即使她没有问,遇到了有感触的事,我会对她解释起来,真的不管她听得懂听不懂。

当然她不会马上就懂,于是我就提笔将这些有的对她说过、有的只在心中转过的念头记录下来。前后记录了三年,今年夏天她从小学毕业,为她而写的生活笔记也有了一本书的分量。

征得女儿同意,加上她妈妈帮忙想了书名,提供多年来陆续拍摄的照片,这本书就以我们三口首度家庭合作的形式完成了。我自己回头读了一次文字,发现里面所谈的,其实仍然不外是早先十二封信中的那些主题:文字、阅读、音乐、壮游、古典、自然……但在形式上,从原本的独白,变成了互动记录,添加了许多我一个人的写作不会有的趣味。这是女儿的贡献,也是女儿给我带来的巨大影响。

原来,在这些年中,成长的不只是女儿……

别错过窗外流动的风景

你从小一开始,就有轻微的近视迹象,只好带你去看眼科。有一位谢医师,我大学时代就开始找她看眼睛。知道你是我的女儿,谢医生很自然地提醒:看书不能看太久喔!我赶快说:才小学一年级,字都没认多少,也没什么书读啊!谢医师又提醒:叫爸爸周末要常常带你去郊外玩。我尴尬地解释:可是我们家就住山上,她的小桌子旁边是一扇大窗,窗外远远看得到大屯山和七星山啊!

而且,那时候每个周末,我们几乎都开车走滨海公路,有时到澳底、石城,有时甚至到了宜兰,从来没有把你关在家里啊!

担心你的眼睛,我开始注意你的习惯,而有了意外的发现。我发现不管是一般出门回家的车程,还是滨海公路上的旅途,你很少真正抬头看窗外流动的风光,即使是被要求看窗外、看远方,你都很容易被车内身边一些琐细的事物分神,或者把小脸凑到前座中央,热切地跟我们说话。

你的习惯,让我觉得陌生又纳闷。我是在台北旧市区街坊间长大的,生活周遭没有太多自然乐趣。小时候学会骑脚踏车,每天想的,就是怎么再骑远一点,骑到远方缥缈的山那头去。真的能骑到天母公园,骑到外双溪,发现自己置身山水之间,那种兴奋快乐,永难忘怀。长大一点,回花莲的路上看天看海,看变换的波浪颜色。再大一点,有一年夏天,疯狂地连续报了两个中横健行队,先从谷关走到武陵农场,再从梨山走到花莲。

我不能想象,更不能接受,你竟然无法感受大自然的巨观壮丽的美。那一段日子里,我用尽方法吸引你注意山、海和天空。车子一从蝙蝠洞旁的隧道出来,整片海亮在眼前,我会要你回头看基隆屿,看海每次不一样的色泽,观察海如何细腻地反映天空的阴晴状态。我会指着不断拍上岩崖的海浪,分解一个海浪的前后波动线条。我们在鼻头角的栏杆前,感受海浪细沫飞扬在空气间的冷凉和潮润。我们下到来来矶钓场站两个小时,一边看被困在矶坑里的小草小鱼,还看过大约拳头大的小章鱼,一边等待潮水涨退。车在公路上跑时,我们比赛谁能看出远方礁石长得像什么动物。还曾经特别跑到新竹南寮海滨,看一轮大大的太阳沉落入海中。

说老实话,我不晓得这样的努力,到底能否让你多感受大自然。我至今也还是没有把握,或许你真的就是对音乐、对身边的人与事,有比较高的兴趣?不过我确定知道一件事,在这样的过程中,我自己因而用了更耐心、更细心的方式,重新认识了自然。许多已经视为理所当然的景致,有了不同的、新鲜的意义。我让自己回到童稚的眼光再看一次自然,得到了许多悸动与感动。

小孩带着我,抗拒了时光,再度感染童年的新奇。

坚持将事情做对的精神

班上的圣诞同乐会,你跟其他四位同学合作五重奏,钢琴、小提琴、大提琴、单簧管和长笛,一起演奏当红电影《海角七号》的主题曲《1945那年》。只有短暂几次练习的机会,整体成果还不错,只是结束的时候让人觉得有些突兀。

我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你们没有照谱把曲子全部演奏完。按照谱上写的,曲子最后本来有一段钢琴独奏,钢琴要做出仿佛像风铃般的轻响,让主题旋律如同在记忆中叫唤出来般短暂重现,到此才结束。你们的演出,这一段钢琴独奏不见了。

事后我问你:“为什么没有了那段钢琴独奏?”你回答:“他们叫我不要弹,因为那一段只有钢琴,他们都没事了,他们不想站在台上听我一个人弹。”

我笑了:“所以你就同意了?”你有点委屈地说:“是啊,你自己教我要考虑别人的感受。他们不喜欢我弹那段结尾,我考虑他们的感受,所以就不弹了。”

“可是你有没有觉得那样演奏的音乐怪怪的?”我忍不住再问。“有啊,好像没有结束。我也觉得不太对。”“那你认为台下听的人会不会觉得不太对?”你想了想,说:“应该也会吧!”

你考虑了合作同学的感受,但没有考虑到台下听众的感受。“从音乐上看,钢琴独奏应该是不能省略的吧?”你点点头,大概猜到了我接下来要说什么,立刻又重复讲了一次:“可是他们叫我不要弹。”

我明白。人生当中,我们经常要面对不同甚至冲突的原则。音乐虽然重要,朋友也很重要,再加上不想太突显自己,让你决定取消谱上写得明明白白的钢琴独奏部分。我尊重你的权衡考虑,却不能不提醒你,在这过程中,你其实是放弃了自我选择,让其他多数同学去做决定。在你心底,你不可能相信如此有头没尾的音乐是对的。

我希望你对自己认为对的事,可以稍微多一点坚持,别那么轻易让步。照顾到了朋友的感受,你还必须面对音乐,必须处理音乐上的问题,不能直接让不对的音乐就这样在台上呈现出来,不做任何补救努力。那样,其实是马虎逃避。

我希望你能多想一点,能邀请同学们多想一点。不能用不同的心情,用欣赏的心情留住那段钢琴独奏吗?不然,可以让其他乐器在模仿风铃的声音过后,加进来一起带着主题演奏到最后吗?再不然,一定要省略钢琴独奏,那是不是可以让前面那个段落的最后一小节渐慢得更夸张些,来铺陈结尾的气氛呢?

不管有多少考虑,有多少阻碍,总是该坚持将事情做对。这个方法不行,换个方法,但是带给大家对的、好的音乐的前提不该被牺牲掉,要不然也就失去演出的意义了,不是吗?

挑战一下自我极限吧

[淘股吧]

老师告诉你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上台替一位临时取消回台演出的钢琴家,演奏肖邦的轮旋曲。你断然拒绝了,而且在我和妈妈试图劝你再想想时,激动地跟我们争辩。

我完全理解你的想法,说老实话,也很高兴你会有那么明确的想法,不再是以前习惯的反应:“不晓得。”“都好啦!”……你真的长大了。而且,我也当然要尊重你的想法,因为那是你的音乐,那是你对待音乐的基本态度。到正式演出,只有二十天左右的时间,那是一首你从来没有练过的曲子,你不相信自己能在那么短时间内掌握那当然不简单的音乐,虽然老师说既然是临时代打,看谱弹奏也没关系,你却坚持正式演出一定要背谱,觉得带谱上台“很丢脸”。

“我都不能睡觉,不能吃饭,一直练一直练吗?”激动起来,你说出这样夸张的话。听到这样的表达,我决定不再多说什么,因为你对于不能在台上呈现自己满意音乐的担忧,已经超过一切,那样的情况下,你听不进其他的。

等你心情平复了,我希望你能听听我的解释。妈妈和我,其实只有一个很简单的想法,我们觉得这是个你应该考虑的机会,不是因为那场演出可以带来多大的光彩,不,我们没有那么虚荣。我们想的是:在如此特殊的情境下,也许你会有兴趣挑战一下自己的极限。

我是个喜欢试验自己极限的人。成长的过程中,我享受过许多这种挑战带来的乐趣,也借由这种挑战让自己多一些原本不以为自己可以拥有的能力。小时候坚持不预先准备,不猜题背稿,去参加即席演讲比赛,逼自己真正从抽出题目的那一刻才开始想,十分钟后上台去讲五分钟的话。那十分钟多么可怕!感觉上脑袋一片空白,根本不晓得该怎么想,只剩下“怎么讲、怎么讲”的焦虑问题连续反复出现,但是十分钟后,我强迫自己开口了。从此之后,我知道自己有能力可以一边想一边讲,还能讲出有条理、有内容的话。

我也曾经在博士资格考前,决定赶文学奖征文截止期限,写出一部十万字以上的长篇小说。平均每天写八千字,然后还要复习博士考的四大范围。就这样,小说写完了,博士考也考过了,那种快乐,至今难忘。绝对和安排充分时间准备考试,另外慢慢写完一本小说的感觉,大不相同。

绝对没有要你草率,更不可能要让你上台出糗。我要的,只是或许你会想想这个庞大挑战,感受一种小小日常英雄的兴奋:“哇,也许我有机会做到这样的事呢!”或许你会在应对挑战的过程中,重新认识、评估自己:“啊,原来我也可以用另外这种方式练琴、背谱!”或许你会在完成这件事时,呼一口气,对自己说:“嗯,这当然不是最好的,但我尽力了。”

你能了解我这样的想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