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染上时光倒流 时光倒流七十年 陈染

2018-0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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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时光倒流七十年,正如韩东所写的"于80岁自杀"一样摄人心魄.于80岁自毙,显然是太迟了一些.而"时光倒流70年"更是十分可疑,匪夷所思. 家

时光倒流七十年,正如韩东所写的“于80岁自杀”一样摄人心魄。于80岁自毙,显然是太迟了一些。而“时光倒流70年”更是十分可疑,匪夷所思。 家里有一只十分亲密的朋友送我的水晶八音盒,剔透莹亮的盒盖上有一行烫金小字:时光倒流70年。

如果把底部的弦上满,八音盒就会唱出令人心碎的既澄澈又沙哑的乐音,伴随着盒子中央的多棱水晶球旋转。如再把八音盒置访于灯光之下,天花板就立刻会倒映出五颜六色的零碎闪烁的彩光。迷幻的虚境,让人沉迷一阵,仿佛忽悠一下回到那想追溯的某一段时光。

从天体物理学来说,时光的确可以倒流。但是,人内心里的时光却难以倒流。我的悲哀也是缘于此吧。好友送我的这只八音盒,总是令我忆起他温暖的情意。

那忧伤的令人心碎的乐音,也总是令我忆起其他的远去的友人们...... 这几天H从欧洲回来,她似乎把欧洲的阴霾天气也一并带到北京,晴晴朗朗的天空忽然就阴雨绵绵起来。湿淋淋的风不是从天空、甚至不是从树梢上倾压下来,而是从脚跟底下连根拔起。

窗外到处是树枝哧哧咔咔的碰撞声和稠密如网络一般的电线发出的尖叫。似乎已经离去的冬季又返回到人们已经褪掉棉衣的身上。早年看到过蒙克的一幅画,叫做《呼喊的脸》,我曾经描述过这幅画:图像上那瘦削的一脸鬼气的女人,她的头发如风立起,使人一下想到“速度”这个语词。

想到急驶的火车飞奔而过,她的每一根头发都在伸向时间的荒原中激烈地尖叫,甚至她的脸孔也是有声音构成,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旷野中不安地飞扬.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尴尬和伤感的局面,我自然又想到这幅画。 H在很晚的时候打电话过来,我因不太舒服已熄灯躺下。电话铃一响,我就预感是她。两年了,为一些肤浅的身外之事,一直对我耿耿于怀。

但是,我相信,有某种东西依然活在我们的沉默之中。她在电话那边说,根本不想打电话给我,只是因为听说我身体一直不好,才打。我无言以对。既生气又不愿意放下电话。两边沉默的间隙,都无可奈何地叹着气怀念过去的美好时光。

从前,H说过,她是一个冷酷的人。时间的流逝可以证明,的确如此。 这个“酷”当然不是时下流行的那个“酷”——“一头凌乱的彩发、两片浓黑的嘴唇、两手长长的黑指甲、两道冷漠呆滞的目光”的酷样儿。

时下的这个“酷”其实是冰冷的外表包裹着一颗青春期火热躁动的心,带有某种坚硬的表演性和展示性。我们早已不屑于此。H的这个“酷”,是心平气和的,是自内向外散发的,是把墨镜戴在了心上而不是戴在眼睛上的“酷”,是领略了世事沧桑心已“死”的“酷”!

记得1994年还不是如此。那时,我刚刚从欧洲飞到北京,H的电话就追过来。她说了一句话:你忽然就不在我家里了,我非常......想你...... 这样一个“风尘”十足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我的眼泪立刻就流下来,握着话筒,我只说:“我也是。

”即使是现在,一想到这些往事,我就十分难过。时间这东西真是太残酷,想拼命留住的,就是留不住。别说时光倒流70年,连三四年也倒流不了。

这天晚上,我们通了两个长电话,我心里难过着......时光一去不回头! H在电话中告诉我,说她已经老了。可这种表面化的东西,在我心里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多么想再拥有过去曾经拥有过的内心里沉甸甸丢不开的东西!

而我知道,我现在的心理何尝不是“老”得一塌糊涂。 H说,都是“老年人”了,我们还讨论什么问题?! 也许是这样吧。 感慨又感慨,沉重又无奈——如果我们这般的朋友尚且如此轻易地离开,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朋友让人再去当真!

让人觉得是可靠不变的! 我的眼泪不仅仅为H而流,也为我失去的(心理上的)如玉年华!为如今远去的曾经那么亲密的友人! 在宾馆里见到H,她一身素衣,十分恬静,脸上有些疲倦和憔悴。

我把雨伞立在椅边,脱掉外衣,没说什么,便安静地坐在沙发里。H坐在沙发对面的床沿上,两条腿在踝骨处轻轻一别,悬着的脚十分稳帖的垂着,静的象一幅油画。见到她这个样子,我所有的话都不想再说了,说什么都多余,只愿老天帮她理解我吧。

如若她不是这个样子,而是在我一进房门时就锋利地对我说,“是你自己要来的,我没有请你”这样的话,那我真的要非说清楚不可,或者转身就走,永远不再见。一分钟也不再耽搁。 年轻时候(其实也就是三四年前),我还常常幻想一个令人心碎的场景:在异国他乡的一个庞大的晚会大厅里,我独自坐在一隅,淹没在众人喧哗之外的阴影中,所有陌生的抑或的熟稔的脸孔都不是我(曾经)的爱人。

忽然,一声很贴近又似乎很遥远、很缥缈又似乎很真切的低语在我身后的阴影中静寂地传来——那是我等待了许多年的那个人的声音,那个埋藏在所有艺术化的女人心目中的致命的声音,那个属于特别的1993年4月的我在《秃透女走不出来的9月》中引用过的声音“我已经老了,有一天,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

.....他向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 现在,如果我还能调动起那“衰老”的心置身于这样一种虚幻的场景里,我是绝不敢回头向那阴影里的低语声寻觅的,因为我知道一旦回过头去,就会看到残酷的真相——那不过是一句文学化的台词,一个非现实。 H回欧洲了。

八音盒就在我的手边。我的手指触摸着它凉凉的的质感,那非现实感的时光倒流70年的音乐就顺着指尖钻入我的身体...... 我的目光又回到这只色彩纷呈、意蕴悠远的水晶八音盒上,又想到那个把它送给我的亲密朋友,他曾在我危难时期向我伸出温暖的手臂和怀抱,如今他已在很遥远的地方,成为一个记忆。

我在心中默默记忆着他的情意,他望着我的样子,想象他这样的人,也是我终生难遇了。我将用一生祝福他。 但愿时光重现。我的亲密友人们降临我的身边。 这是用指尖——而不是用耳朵——谛听到的声音;这是用皮肤——而不是用鼻子——嗅到的记忆...... PS:八卦一下,文中的H猜想应该是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