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冕消失的故乡赏析 消失的话语与共同的故乡
刚来北京的时候,住在亚运村北边一个叫龙王堂的村子。奥运会之前,那儿是彻底的农村,住着大批的北京土著以及少量的外地人。后来那一片的村子都拆了,建成了奥运村,拥有了阔气的鸟巢、水立方等等。
在龙王堂居住的那几年,是我离北京最近的时候。身边的房东一家就是北京人,街面店铺、菜市场,走到哪儿都能听到亲切的带着儿化音的北京话,时刻真真切切地提醒你现在生活在北京。但自从搬离龙王堂之后,就感觉离北京越来越远了。
在单位上班,大点的公司,还能遇到一些北京户籍的同事;小一点的单位,就很少见了。刚来的新同事里,有些是带着地方口音的,比如东北口音、河南口音、山东口音,但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地方口音就慢慢消失了,大家都默契地使用普通话。相处得熟一点后,闲聊的时候发现一个北京人,大家往往会一声感叹,“原来你是北京人啊”,北京同事便会笑笑,通常不会给出什么回应。
喜欢方言,每一个地方的方言都喜欢。但在北上广这样的城市里,方言的消失又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前几天,北京发布了一批“京城新语”,除了“朝阳群众”“西城大妈”这种很容易被分辨出来的地域词汇之外,多数的“京城新语”都是互联网味道很浓的词了,比如“任性”“神回复”“刷存在感”之类。于是有人说,随着社会变迁,这些年在北京涌现的新词,“儿化音”已很难找到了。
“儿化音”是老北京话的显著标志,俗称“京片子”,“猫儿腻”“倒儿爷”“倍儿”“颠儿了”“发小儿”“吃挂落儿”……这都是北京人的日常用语。在互联网普及初期,北京人也自创过流行语,比如“装垫儿台”(中央电视台),但在后来汹涌澎湃的互联网新词创作当中,“京片子”失去了在互联网上的话语阵地。不止“京片子”,东北“大米查子话”、河南“中原腔”等地方语言,也一样淹没在互联网新词的潮流当中。
近几年来,北京的发展速度明显加快,如同旋转的陀螺会甩掉身上的尘土草叶一样,一切随着城市变化的事物,也在发生着不小的变化。比如“动批”等大量小商品市场的搬迁,北京副中心建设带动的人口转移,对“开墙打洞”行为的全城治理,对三里屯“脏街”的收拾等……“儿化音”的逐渐消失只是这股大潮流当中的一桩“小”事件。
在专家们呼吁要保护某种事物的时候,通常这种事物已经失去了保护的基础,以“儿化音”为标志的“京片子”,终将消失在一个更加宏伟庞大的“新北京城”当中。
北京是老北京人的故乡,也被无数新北京人视为故乡。不少逃离北京的外地人,过了没多久又逃了回来。北京已经成为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的共同故乡。但在审视与这座城市精神连接的时候,人们又不由对“故乡”的含义产生了恍惚的不解与犹疑。
北京土著觉得北京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老北京了,言语间有对“家园消失”的惋惜,而无论是在这里生活了一二十年还是初来乍到者,在北京也找不到安身立命的归属感,觉得早晚有一天还是要离开。“北京”由一个清晰的词,变成一个含混的词,她让更多人拥有了故乡和第二故乡,却又让同样多的人有了些属于游子的惆怅。
北京的建设无疑会更加现代化、国际化,她的城市生活也会更加便捷、舒适、美好,但她的“故乡”属性的确也在慢慢淡化。“一下雪,北京就变成了北平”,这句让人动心的话,也会渐渐失去它的感染力。“此心安处即是吾乡”,愿有更多人在偌大的北京,能够体会到这句话的深意,在这座成长着的、扩张着的城市里,找到故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