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哀与幽玄叶渭渠 《物哀与幽玄日本人的美意识》
叶渭渠 唐月梅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第一章:日本人的基本性格和美意识融合 中和 复合型文化 简素 简约的好尚 尊崇奇数1.在社会环境尚未确立其政治经济秩序之前,日本人的原始性格的铸造与美意识的形成,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生活在其中的自然环境,包括地理位置、气候和其他自然条件。
2.日本的自然景观小巧纤丽,平稳而沉静。3.日本列岛气候温和,四季变化缓慢而有规律,基本上没有受到经常性的自然灾害。4.日本人正是充分吸收了这种自然环境和气候中的养分,形成一种温和而优雅的性格。
这种具有代表性的风土,这种具有特殊性的大自然,无疑成为孕育日本文化的基础之一,直接影响着日本人的基本性格和原始风尚。5.日本在历史上很早就完成民族的统一,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民族冲突。
6.单一的民族统一形态和政治统一形态,使日本民族在形成过程中没有严酷斗争的历史体验,这对于日本人的心理和性格形成的影响是至大的。这一古老民族诞生时的性格,延续成为日本民族的国民性格、文化特征,以及日本民族精神结构的特质。
7.日本人的神观不是一神教,而是多神教,没有给一神以绝对性,在宗教上是宽容的,除了某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就整体来说,很少排他性。7.到了11世纪,日本人用这种复合型文字创造出完全独立于此前的汉字学的纯粹日本文学——物语文学,可以完全地表达日本人自己的感觉、感情和美意识。
8.佛教禅宗在12~13世纪传入日本人的日常生活和社会文化的方方面面。
它不仅对日本人的心理结构、人生态度,而且对日本人的审美情趣、文艺创作都带来深刻的影响,譬如不重形式重精神、不重人工重自然、不重现实重想象、不重理性重悟性、不重繁杂重简素、不重热烈重闲寂等,形成日本文化的中核。
日本文化和日本人的性格与禅的自然性格并存融和为一体。有的西方学者甚至认为,日本文化和日本人的性格就是禅。一、调和中庸日本学者称之为“中正”,即不偏为中,不曲为正。日本人将日本精神称为“和魂”日本人的这种性格特征,与其自身的文化诸形态是相通的。
日本学者指出的并存型、全面摄取型文化形态就是一种重要的吸收外来文化具有多层性,其根底含有多重种复合的要素,即含有原始本土文化和神道文化、中国的儒道佛文化、西方基督教文化、人文主义乃至马克思主义等要素,其自身没有形成强固的文化思想体系,与外来文化的交融是在“冲突、并存、融和”的文化模式中调和完成的。
以“和”作为美的理想,认为最高的美存在于和谐之中。
日本人对自然美的相位,以人与自然的和谐作为其象征,对色彩美的创造,以柔和的中间色作为其基调,对精神美的追求,以调和作为其目标,如此等等。二、敏感纤细日本人生息的世界非常狭小,几乎没有大陆国家的那种宏大严峻的自然景观。
如上所述,只接触到小规模的景物,并处在温和的自然环境的包围之中,由此养成了日本人纤细的感觉和纤细的情感。他们乐于追求小巧玲珑的东西,而不像大陆国家的人们那样强调宏大。日本人对自然景物也是以纤丽纤小作为其审美的智趣,这也是与中国人对自然景物审美旨趣不尽相同的。
日本人连对花木也是爱好纤小的。皇室将菊花作为皇家家徽,现在国会议员佩戴的徽章也是菊花图案,似乎是以菊花作为国花,但日本民间却赞美细细的樱花,它成为日本人心中的国花。
我们访问日本,稍微留意的话,就可以发现日本固有的花都是纤小的,不香,但很纤丽。日本人赖以生存的杉树,很少是大衫,多是修长纤小但很秀美的杉。日本的鸟很小,声音不响亮,但羽毛色美。
这些纤细的东西,成为日本文人写诗作画的好题材。日本人这种纤细的性格以及由此形成的审美意识,不仅表现在外观形式上,而且表现在思想感情上。尤其是日本文艺的纤细表现和间洁的形式,最适合表达日本人纤细的感觉和纤细的情感。
日本文学对自然季节的感受之纤细和洗练无与伦比,日本绘画蕴含纤细风趣的诗韵,如此等等,都是日本人独有的艺术表现。三、简约淡泊(崇尚奇数?夸小不夸大)日本淡雅的自然环境,以及禅宗的简素精神(尤其是后者),对于日本人的简约淡泊性格的形成,影响至大。
日本艺术从整体上说,以柔和简约作为其外表,内里却蕴含着深刻的精神性的东西。日本艺术美中的“物哀”“空寂”“闲寂”“风雅”“幽玄”等审美理念,都是源于日本人这一性格特征。
日本绘画很少追求繁复的结构和浓艳的色彩,多是结构简雅,追求中间色,注重线条的单纯性和色彩的淡泊性,以幽婉清丽的情趣为主,富于恬淡的韵味。四、含蓄暧昧的性格日本人的性格不重理性而重直觉,对事物的观察常常直接诉诸感觉。
日本文化的一切方面,都是从感性出发,可谓“跟着感觉走”,但是又以“感觉的制约”作为原则,着力表现主观的内在感情,具有很强的含蓄性和暧昧性。1.日语2.
文艺这种含蓄暧昧的性格具体地表现在文艺上,就是不重形式而重意境,崇尚朦胧的格调。譬如,日本文学以幽婉和潇洒的情趣为主,着力发掘内在的气韵。日本美术缺乏明晰清透,重隐约和模棱,尤其是文人画更是“超以象外,得其环中”,在淡墨中显现其光彩。
郁达夫就在日本文艺美的特征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日本文艺“在清淡中出奇趣,简易里寓深义”。它“似空中的柳浪,池上的微波,不知其所始,也不知其所终,飘飘忽忽,袅袅婷婷。短短一句,你若细嚼反刍起来,会经年累月地使你如吃橄榄,越吃越有味。
”可以说,这段话精辟地说明了日本文艺这方面的性格。第二章:自然美的相位 人类的原始美意识形成的一个重要契机,是人对自然和色彩本能性的反应,即对自然和色彩的美的感觉和感动。
人们最初的美意识也是起源于自然美和色彩美,以及对这种美的感受。也就是说,人对美的感觉和感动,首先是与自然和色彩的美的素材联系在一起的。因此可以说,自然是美意识的本源。这就是自然美的相位。
考察日本美的相位,首先要考察自然美的相位。没有最初的自然美,就没有其后的艺术美、空间艺术美和精神美等的位差。自然美成为日本文化中各种形态的美的原型,成为日本美的基础。我们考察日本美形态的诸相位时,不能不从自然美的相位开始。
正如上章所述,日本人受到美丽岛国自然环境的恩惠和培育,对自然怀有深切的爱和特殊的亲和感情,对自然美的感觉特别敏锐和纤细,并且含有丰富的艺术性。 日本神话将山川草木都看作是神的化身,作为其崇拜的对象。
一位日本学者是这样说的:“日本文化形态是由植物的美学支撑的”,“对日本人来说,自然就是神,生活如果没有神,就没有自然,也就不能成为生活。也可以说,就没有日本的历史”。
可以说,人与自然的亲和与一体化、人与自然共生是日本人的美意识的另一个特征。日本人以这种亲和的感情去注视自然、接触自然和捕捉自然,自然就成为日本人产生季节感的媒介。由于这个缘分,他们对四季怀着极大的关心,产生出一种对自然极其敏锐的反应力。
所以日本人对自然,特别是对四季的变化、植物世界的变化有着极其纤丽而多彩的感受,这就是日本人的自然观最重要的特征。日本人从这种感受中找到了独特的四季自然之美。
上述《古事记》、《日本书纪》开首的苇芽萌生就意味着春之到来,这是日本人季节感的萌芽。当文学发展到一定阶段,将人与自然联系起来观察之后,也就开始产生季节感。日本古代诗歌艺术的源泉首先来自对自然景物及其在四季中的变化的摄取。
《万叶集》中的作品,尤其后期的作品,充分反映了日本人对四季的异常强烈的关心和尊重,有些卷完全按照春夏秋冬四季来划分作品种。全卷许多诗歌纯粹是季节歌,就是恋歌也或多或少地与四季更迭中的自然相结合,因为日本人认为在对季节微妙变化的感受中容易育成优艳的爱,而这种爱又渗到自然和人的内心的灵性中,从而激发咏物抒情的兴致。
万叶歌所表现的这种季节感,影响到其后整个日本文艺的命运。日本文艺有效地利用季节变化中的自然美,加深作品的内涵和丰富人物的思想世界。
平安朝的物语文学所表现的季节感情含有更复杂的意义。他(松尾芭蕉)强调风雅的精神存在于自然之中,“顺遂造化,以四时为友”。一位日本学者就进一步解释说:“风雅之人,以花、鸟为朋,以岩、水为友,以雨、月为伴。
”日本文艺,尤其是在俳句中,小小的季物也可以唤起人们深刻的季节感,并促使人们产生强烈的创作动机,这是世界文艺史上罕见的现象。“瞬间美”理念樱花的生命是短暂的,花期不到一周,开得快落得也快,且齐开齐落,无论是开花或是落花时,都呈现出缤纷的景象。
而且樱花淡雅而不浓艳,质朴而不浮华,表面热烈而内里蕴含着一种安详沉静的自然美感。尤其是初绽的樱蕾和行将凋零的樱瓣儿,更可以显出其生命的光辉,唤起人们各种艺术化的情绪反应。
譬如,日本人常以樱花喻人生,要像樱花那样不惜生命,在短暂的人生中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这样反而使人产生一种充实感。日本国民性的特点,不是靠观察而是靠情绪、靠想象力去感受自然。
他们之所以更爱残月、花蕾、花落中潜藏着一种令人怜惜的哀愁情绪,会增加美感。这种无常的哀感和无常的美感,正是日本人的“物哀美”的真髓。(由残败想象盛时风景)“在人的种种感情上,只有苦闷、忧愁、悲哀——也就是一切不如意的事才使人感动最深”,“悲哀只是哀中的一种情绪,它不仅限于悲哀的精神”,“凡高兴、有趣、愉快、可笑等等一切都可以称为哀”。
物哀的感情也就是悲剧的感情。
芭蕉在俳谐艺术领域将“闲寂”推向极致,成为“风雅之诚”,使“闲寂的风雅美”成为俳谐的基本理念。他在《笈之小文》中说:“风雅乃意味歌之道。”“风雅者,顺随造化,以四时为友。所见之处,无不是月。见时无花,等同夷狄。思时无月,类于鸟兽。故应出夷狄,离鸟兽,顺随造化,回归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