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禹锡《陋室铭》的陋室究竟在何处
刘禹锡(772——842),字梦得,洛阳(现在属河南人),唐德宗贞元九年(793)擢进士第。授监察御史。唐顺宗时,热心赞助王叔文的政治革新,反对宦官和藩镇割据势力。失败后,被贬为朗州司马,以后又任连州、夔州、和州等州刺史。后以裴度力荐,任太子宾客,加检校礼部尚书。陋室铭》作于政治革新失败之后。铭文表现了作者不慕荣华富贵、不与同流合污的情操,反映了洁身自好、孤芳自赏的品格。令后世久仰。
“关于刘禹锡陋室的处所,目前有两种说法。一说是在河北定县(旧中山郡),一说在安徽和县(旧和州)。持定县的理由是,今定县南三里庄有陋室存世;持和县说的根据是,刘曾任和州刺史,和县城中也有一陋室。
笔者认为,朗州(今常德市)才是真正的刘禹锡笔下的陋室。其因是:
从其家庭背景来看,刘禹锡家族世代为官。说远点祖先是汉景帝贾夫人的儿子刘胜,他被封为中山王,子孙就成为中山人(旧中山郡)。说近点,他的曾祖父刘凯,官做到博州刺史。祖父刘媓,开始任洛阳主簿,兼考公署外面的事。
任满一年后,调升殿中丞侍御史。死后封尚书祠部郎中。父亲刘绪也是读书人,天宝末年考过进士。后来在浙江西道公署任从事,同时兼任管盐铁的副使,接着就带殿中侍御史的衔,在埆桥主持盐铁事务。这么一个世代官吏显赫的家庭,那河北定县(旧中山郡)禹锡的祖籍,房舍又怎么会简陋呢?
而和县的陋室,是刘禹锡长庆四年(公元824年)——宝历二年(826年)在和州刺史上任所建。此时,刘禹锡正是新官上任,先避开他理应居住府衙不说,对于这么个上马管兵,下马管民的一州之长,怎么会有那“陋室”主人“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的状况。更何况,刘禹锡常自比“卧龙”足见其勤于政事,大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精神。由此看来,陋室在和县的可能性也不大。
朗州有其培植陋室的土壤。且看刘禹锡自己的一段生平,就不难发现真正的陋室应该在朗州。
早年,刘禹锡二十岁时,参加科举考试,幸而一次就考中。隔了一年,又靠文才考取吏部取士科,任命太子校书。丞相、杨州节度使杜佑、兼徐泗濠节度使推荐担任扬州掌***、过了二年,又被调往京兆府主簿,后被提升监察御史直到做户部侍郎,皇帝赐给紫衣,位高权重,振动一时,对于这样一位世袭官爵,面又少年得志,官运亨通的仕人,在这一时段里正梦呓着大展宏图,绝不可能会居陋室,独亨其乐之理,也根本谈不上“惟悟德馨”那种傲岸情操。
然而,一场命蹇的改革,遭厄运,王叔文被杀,王丕被逼死,八司马被窜逐。刘禹锡被贬为朗州司马十年之久。所谓“应怜一罢金闺籍,枉渚逢春十度伤。”可见刘禹锡此时受尽了打击,和迫害,他政治上失意是从这时开始,那满腔抑郁不平之气,也是由于革新惨败后所遭受的到痛苦教训所至。
“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谓迁客似沙沉,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净狂沙始到金。”一曲《浪淘沙》何尝不是他贬居朗州的真实写照。然而,他没有退缩,他没有气馁、屈服。“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这一千古名句正寄托了他的政治热情。
尽管失败后政治环境险恶,但他仍能“世道剧颓波,我心如砥柱。〈〈咏史〉〉”,“岁寒松柏犹依然”(《辞李相公》),这就是他所持的人生态度。很显然这里与《陋室铭》里的“惟吾德馨”同功一曲。
司马是一个闲职,不能参与政事。刘禹锡在朗州期间除了拿朝庭的薪俸标明他是官员外,其余和庶民百姓无异,州府里连个住的地方都有没有给他安排,他只好屈住在朗州城东招屈亭(朗州人为纪念爱国诗人——屈原修的祠庙)傍的一间小木楼里。
正是这个时侯他才居住陋室,开始了真正的平民百姓的生涯。刘禹锡的心灵深处是极不平衡的,但这又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这样或邀客谈笑,或窗下抚琴,或展卷读经,可以乐而排忧,舒胸吐意,寻求那些超凡出世的真谛,这又使他爽心。所以,史称禹锡“善五言诗,在朗州十年,惟以文章吟咏陶冶性情”。
朗州当时虽偏僻,但沉积着历史的神韵,有着丰富的文化遗存,是一块迷人的神奇宝地,史书上称“常武为礼义之国”,“鼎城为文物之邦”。这里民风朴实,山也有德!在漫无边际的历史长河中,来朗州作宰的不知凡几,但都曾给朗州留下了许多优美的神话传说。这些无不给刘禹锡以激励。
刘禹锡对朗州沿革的考证也很注意。他在《武陵抒怀》,《汉寿城春望》、《龙阳县歌》中反映了朗州古朴的民情风俗。和安定清静的环境。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朗州北倚逶迤武陵,南眺连绵雪峰,史称“黔川之咽喉,云贵之门户”,要居衡山、君山、岳山、湘西诸山之中枢,得以吞洞庭湖色,纳沅澧灵秀,集山川胜景和诗情画意于一体,熔先秦道家文化、儒家文化、古代巫术文化、与南方地域文化为一炉的湖乡文化又与原始图腾、宗教乐舞、民间傩戏结缘。
正是这样,这片不高颇含神密的山岳,自古以来,成就了多少仁人之士。从尧、舜时期的善卷到战国时期的屈原、宋玉,东晋时期的陶渊明等,他们都曾沐朗州山川灵气得武陵山水之助,而风靡于世。
这些又无不使刘禹锡情不自禁地陶醉在朗州山山水水之中搜奇访胜,足迹遍及治下各地。桃花源是东晋大诗人陶渊明笔下描绘的人间仙境,这里有古朴的民风民俗他的《游桃源一百韵》《桃源行》《八月十五夜桃源玩月》等诗叙述了游览经历。
德山为五十三福地,又是德文化的始祖——善卷隐居的地方。刘禹锡在此地曾写过〈〈善卷坛下作〉〉,说“瑶坛在此山,识者常回首”。又亲自谒驻德山的会禅师,并写了诗。司马错是秦昭王时开发四川的大功臣,后来为了征服五溪蛮,平定黔中,曾建城于武陵沅江之南,刘禹锡写了〈〈登司马错古城〉〉,诗中说:“将军将秦师,西南奠遐服。
故垒清江上,苍烟晦乔木。登临值萧晨,周览壮前躅、、、、、、”意思是说,司马错领兵平定南方,现在沅江边还有古城遗址。
看到的只是些古树被烟雾笼罩。在仔细周览之余,他感受到司马错的功业是了不起的。刘禹锡晋谒“伏波宫”写了《经伏波神祠》。在朗州以北三十里阳山今名梁山。梁山因梁松而命名。梁松是光武帝的女婿,一生南征北讨,特别是破五溪蛮之功,后人便为之立祠于梁山。刘禹锡写了《阳山庙观赛神》。注云:梁松南战至此,遂为其神。”诗的首联说:“汉家都尉旧征蛮,血食于今配此山。”
刘禹锡还很留意郡内古迹的考查。诗中还提到了“北渚吊灵均,长岭思亭伯”、“华表廖王墓,菜地黄琼家。”“沈约台榭古,李衡虚落存。”这六名写的都有武陵典故。“北渚”指《九歌。湘夫人》中的“帝子降兮北渚。”与贾谊吊屈原意同,刘禹锡与屈原有着共同的遭遇,他对于“虽九死其犹未悔”的灵均是很敬仰的。
亭伯是后汉崔駰的字,因“博学有伟才”,和帝时做车骑将军窦宪的主簿。廖王指蜀汉的廖立,墓在县东北十里,其故宅在今常德市的砂井。
黄琼是江夏黄香的儿子,仕后汉官至司空,“节操凛然”此人可能流寓武陵,其故居今已为菜地。“沈约台”在县西南五里,俗称“沈约读书台。”李衡是三国时吴国的丹阳太守。曾在沅江泛洲种桔。诗人对这些先贤无不敬佩。朗州诸山不高,却名扬九州。这是大自然的赐予,是历史时空文化的沉淀。也是这些哲人灵魂的张扬。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朗州为南楚重镇,左抱洞庭湖险,右控五蛮溪之要。地理条件优越,沃野千里,民勤物阜。直西汉以来,一直是(州、路、府)地方政权的所在地。
刘禹锡居城东十个春秋,或驻足城墙上,或歇息于城垛,或极目远眺,视滔滔沅水蜿蜒东去,不舍昼夜,无限感慨。他几次在洞庭湖泛舟游览,写了〈〈洞庭秋月行〉〉、〈〈君山怀古〉〉、〈〈望洞庭〉〉等诗。在沅水河边的“招屈亭”刘禹锡写了〈〈竞渡曲〉〉诗中还说:“灵均何年歌已矣,哀摇振楫从此起。
”指出竞渡起源即在屈原投江的那一年,写自己对屈原的敬慕。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当他的目光每每触及距朗州城不远处的德山山下那一钱绕山而去溪一般的小河时,仿佛让他触摸到了一条贯穿于整个华厦德文化历史的文化钱,他仿佛看到了远在尧舜时期,一位麻衣布民—善卷。
这位舜帝曾以天下禅让他,而他不受的“德”之巨龙,而心甘情愿在那里开坛讲学,传播文化教育,以启智慧之窗,教化乡民,促进了南蛮之地人类的文明。
在那水阔分流又一弯的交汇处——枉渚,那位“辞赋悬日月”的爱国诗人——屈原。当年就是四望楚郡,并用那闪光的文章记述了他在德山留下的足迹,“朝发枉渚兮夕宿辰阳”。“枉渚”因之名扬四海。
刘禹锡还经常到人民群众中去,这样对当地的民俗民风比较熟悉。这又无不从他的诗歌中体现出来。例如:《武陵抒怀》中:“户算资渔猎,乡豪恃子孙。照山畲火动。踏月俚歌喧。拥楫舟为市,连甍竹覆轩。披沙金粟见,拾羽翠翘翻。
茗折苍溪秀。苹生枉渚喧。”这些句子让我看到,当时朗州一部分人,主要以渔猎为生;地方上的豪绅,是因为人丁众多,势力强大,可以巧取豪夺。耕种还没有完全摆脱刀耕火种的方式;普遍存在着后来少数民族跳月、对歌的的风俗。
爱莫能助的人以舟为家,在水上生活;民房建筑多竹楼,上面盖的都有是竹片,有些男子在河里淘金,有些村妇在山间拾鸟羽。一到春暖花开,姑娘们有的到苍山去摘茶,有的到德山去采苹。《采菱行》中我们还可以看到这样的诗句:“家家竹楼临广陌,下有连樯多估客。
携觞荐芰夜经过,醉踏大堤相应歌。”这里反映了当时男女放任浪漫的生活。陌生的估客(船上的客商)可以在夜里和卖菱角的姑娘随便对歌、逗乐。没有生活作者是写不出这些东西来的。
刘禹锡的诗有深厚的生活基础,特别是从民歌中吸取了营养,创造成了大量的健康清新的民歌体小诗。《唐书》介绍说:“禹锡作《竹枝词》十余篇,武陵夷俚悉歌之。”他自己也说:“请君莫奏前朝曲,听唱新翻《***枝》”。
在他的集子里,大量的乐府诗如《蛮子歌》《踏歌词》《柳花词》《竹枝词》《扬柳词》《浪淘沙词》等,都是些民歌体的小诗,题材广泛,语言明快,继承了民歌的优良传统,成为唐代诗歌中别开生面的作品。王船山曾誉之为“小诗之圣”,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应该说是朗州的灵山秀水和朗州的特殊的生活环境给了刘禹锡《陋室铬》生活的源泉
历史潮流是永恒的,历史的时空闪烁的无数颗星星也是永恒的,文化的积累是一个相继相禅,生生不息的历史演变过程,因而也是一种永恒的历史延续。
然而,历史也好,文化也好,都以人为本;以人为本重在人的感受,应该说是那个特定的时段,而且是朗州这个特定的环境激发了刘禹锡的灵感。刘禹锡在朗州的十年正如他自己说:“少年负志气”,“忧国不谋身”。他在政治上失败后,他的诗文表现了一息尚存,《陋室铭》鲜明的展示了“陋室”主人的精神生活风貌,表现了陋室主人身遭囫囵,借“陋室“抒发自已的情怀。
这无不受钟灵毓秀、人杰地灵的朗州感染、是朗州山川灵气所孕育出来的博大精深的文化内蕴哺育了他,使他沾山水之灵气,蒙先贤之荫恩,成就了这篇千古不朽的名篇《陋室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