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禽问曰 学而第一(10)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 必闻其政 求之与?抑与之与?
1.10 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
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端木赐,卫人,字子贡,少孔子三十一岁。
朱熹说:子禽,姓陈,名亢。子贡,姓端木,名赐。皆孔子弟子。或曰:"亢,子贡弟子。"未知孰是。
李零说:"子禽",陈亢的字。他在《论语》中出现过3次,除此章,还见于《季氏》16.3和《子张》19.25。《季氏》16.3是问于孔鲤(孔子的儿子),此章和《子张》19.25是问于子贡。《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没有单独的陈亢传,而是把陈亢附述于子贡之下,根据就是《论语》。《论语》三见,两次都是向子贡请教,学者怀疑,他是子贡的学生。孔子的学生,有些是学生的学生。
"子贡",端沐赐的字。端沐赐,古书亦作端木赐。子贡,古书亦作"子赣",汉石经和楚简也这样写,"子赣"才是本来面貌,"子贡"反而是简化。他是孔门二期的学生,孔门十哲之一,长于言语,擅长应对宾客,搞公关、搞外交。孔子死后,子贡威望最高,孔子当圣人,是他的功劳。
"夫子至于是邦也","夫子",指孔子;"是邦",是某个国家。这里的"是邦"是哪一邦,估计是孔子晚年周游列国到过的某一个国家。因为子贡比孔子小31岁,孔子早年适周、适齐时,他还是5岁以下的小孩,不可能和子禽讨论这类问题。孔子周游列国时,他24—37岁。此外,孔子没有出过国。
"必闻其政",其实是必问其政。孔子喜欢调查研究,如"子入太庙,每事问"(《八佾》3.15)。闻、问同源,古文字,早先只有从耳从昏的闻字,没有专表问答的问字。闻是双重含义,他要打听的事,既可以是听来的,也可以是问来的。
后来为了区别主动和被动,才另外造了个问字。这里的"闻",到底是问还是闻,正是子禽所问。"求之"是问,"与之"是闻。子贡的回答是,孔子的消息,是靠"温、良、恭、俭、让"得来的,他和一般人问话的方式不一样,非常谦虚,非常和气,人家乐意跟他讲,说是打听,其实也可以说,是别人主动告诉他的。
晨淮按:李零先生的说法似乎更通顺。
钱穆说:闻其政,预闻其国之政事。抑与之,抑,反语辞。与之,谓人君与之,自愿求与为治也。
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
《贾子道术篇》曰:接遇慎容谓之恭,反恭为媟。厚人自薄谓之让,反让为冒。欣可安谓之煴,反煴为鸷。(煴与温通)安柔不苛谓之良,反良为齿。广较自敛谓之俭,反俭为侈。 《论衡实知篇》曰:陈子禽问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温良恭俭让,尊行也。有尊行于人,人亲附之,则人告语之矣。
朱熹说:温,和厚也。良,易直也。恭,庄敬也。俭,节制也。让,谦逊也。五者,夫子之盛德光辉接于人者也。其诸,语辞也。人,他人也。言夫子未尝求之,但其德容如是,故时君敬信,自以其政就而问之耳,非若他人必求之而后得也。
钱穆说:温、良、恭、俭、让、温,柔和义。良,易善义。恭,庄顺义。俭,节制义。让,谦逊义。五者就其表露在外之态度,可以想见其蕴蓄在心之德养。孔子因此德养,光辉接人,能不言而饮人以和,故所至获人敬信,乃自以其政就而问之。
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其诸,语辞。诸,许多义亦一切义。孔子闻政之所异于人者,不只一端,故连用其诸为问辞。孔子之所至而获闻其政,直是自然得之。因承子禽问,若谓即是孔子求之,亦异乎他人之求之。
李零说:"其诸",是表示不肯定的语气,意如"恐怕"。(孔子怎样做调查研究)
译文:
子禽问子贡说:"孔老夫子每到一个国家,一定与闻政治,是他自己要求的呢?还是国君们要他过问的呢?"子贡回答说:"先生以他的温和、善良、恭敬、俭朴、谦让而得到,他要求的方式大概不同于别人的方式吧。" 晨淮按:这是李泽厚先生的译文。
评论:
朱熹说:圣人过化存神之妙,未易窥测,然即此而观,则其德盛礼恭而不愿乎外,亦可见矣。学者所当潜心而勉学也。
谢良佐说:"学者观于圣人威仪之间,亦可以进德矣。若子贡亦可谓善观圣人矣,亦可谓善言德行矣。今去圣人千五百年,以此五者想见其形容,尚能使人兴起,而况于亲炙之者乎?"
张敬夫说:"夫子至是邦必闻其政,而未有能委国而授之以政者。盖见圣人之仪刑而乐告之者,秉彝好德之良心也,而私欲害之,是以终不能用耳。"
钱穆说:子贡善言圣人,此章揭出温、良、恭、俭、让五字,而孔子之心气态度,活跃如见。学者细玩之,可不觉其暴戾骄慢之潜消。亦知人间自有不求自得之道。此与巧言令色之所为相去远矣。然孔子亦固未尝真获时君之信用而大行其道于世,则孔子之温、良、恭、俭、让,亦己心自修当然,而非有愿于其外。
李泽厚说:学生恭维老师,强调老师如此美好的品德使国君倾慕,却并未否定还是"求之"的,即孔子是非常主动、积极地要求参与政治的。这也几乎是后世儒学、儒家、儒生所共同具有的积极参与政治和社会活动的特征,而不同于尽量扔弃或脱离人际关系的出家的和尚(释)、修行的道士(道),也颇不同于后世许多理学家道学家专谈心性修养,轻视"通经致用"。
当然,这并非说今日的知识分子都必需向孔老夫子学习,都成为古代的儒生。相反,今天你可以关心或参与政治、社会事务,也可以专攻业务,不问不闻;今天不但需要"为科学而科学、为艺术而艺术"的专门人才,也需要一批脱开政治、专攻行政的"官僚"科层。
因为毕竟已不是国难当头、全民御敌,"工农商学兵,一齐来救亡"的时候了,而是走向一个多元发展、各得其所的现代社会。
感想:
孔子为什么政治上不得志?他太出众了,目光如炬、直指人心,精神自由,思想深邃而独立,诸侯素闻其贤。这样的人是精神领袖,不是奴才。把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君王身上除了血统和专权,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只读《论语》是无法了解孔子的思想体系的。不了解这个体系,又怎么读《论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