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作家张炜新奇之作《独药师》

2018-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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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对于作家张炜来说,10卷本450万字的大河小说<你在高原>的出版,是他创作历程中的一个分水岭.它耗费了作家太多的热情和精力,似乎也耗尽了他最

对于作家张炜来说,10卷本450万字的大河小说《你在高原》的出版,是他创作历程中的一个分水岭。它耗费了作家太多的热情和精力,似乎也耗尽了他最富情感与原动力的资源储备。翻过这座“高原”之后,作家将会迎来怎样的风景,当是文坛和读者殷切期待的。

此后一晃6年,这位为文坛所看重的多产作家,除了《半岛哈里哈气》《少年与海》《寻找鱼王》等写给少年儿童的小说,新近又推出了长篇新作《独药师》(《人民文学》杂志2016年5月号发表,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5月出版)。

与张炜以往长篇不同的是,它除了仍然信赖和借助生命原动力之外,在相当程度上是依靠丰富的知识储备所进行的创作,是经验之外的厚积薄发之作,因而具有特别的意义。

读罢新书,掩卷之余心想:这果然是信息量极大又非常好看的一部奇书。然而,如何概括和把握这部新作呢?一部风云激荡的革命传奇?一部深藏幽僻的养生秘史?还是一部缠绵悱恻的爱情悲喜剧?

作品在充分占有史料的基础上,通过半岛首富、第六代独药师传人季昨非由反对革命到同情革命,再到援助革命和参与革命的渐变过程,侧面记写了清末民初胶东半岛上的一段革命史,描述了辛亥革命时期历史潮流的浩荡大势。同时还写出了“五四”前夕这一剧变时期,各大宗教在中华大地上的冲突与交融。

作家还以空前发达与敏锐的艺术触觉,兴味盎然地描述了半岛地区具有神秘意味的养生文化,在思考革命与养生之间矛盾的同时,提出了关乎生命也关乎历史的悖论,即人类与历史需要怎样的“独药师”的问题。

仅就题材内容而言,作品也是重要的和特别的,其中的思想含量更是不可小觑。由此可见,长篇小说《独药师》是一部发力深远的新奇之作,无论在思想上还是在艺术上均具有明显而且重大的突破意义。

作品的结构是别致的。整部小说除了简短导读式的“楔子”,由两个相对独立而又相互渗透的文本组成:主体是主人公季昨非的回忆录,包含了引人入胜的故事和丰富驳杂的心绪;其次是作为“附录”的“管家手记”,以所谓史料记录为主,从中可窥历史背景的广阔,感知革命的风云之势。

作品中所写的季氏家族,是中医与养生世家,半岛地区的首富。第五代独药师传人季践曾长期援助革命党,其养子徐竟在留学东瀛之后成为革命党的一员。季践死后,季昨非继承了庞大的家业,赓续着援助传统,同时孜孜以求地探索养生奥义,并因此与季府的敌人、养生大师邱琪芝建立了恩怨莫辨的关系。

对于养生与世道的关系,邱琪芝有言,“凡乱世必有长生术的长进,春秋魏晋莫不如此。

我们如今又进入乱世,这样的年头除了养生,不值得做任何事情。只有生命危在旦夕,才更加明白生命的宝贵。”正是在与这位阅尽沧桑的百岁老人的切磋中,季昨非深刻地意识到作为第五代独药师的自己肩负的使命,决心将走向末路的养生术发扬光大。

然而,正因身处乱世,养生成了奢侈之事。革命党人的突然而至和爱情的降临,让季昨非一再分神,竟至深陷囹圄,遭遇杀头大祸。与中医世家季府相对应的,是美国人在半岛所建的有着“铸了西洋图案的生铁大门”的麒麟医院;在此,不仅有中西文化的碰撞,也有爱情火花的迸现。

书中的女主人公陶文贝,在作品进行到近三分之一时登场了,其炫目的光彩令主人公为之倾倒膜拜。不难看出,这里的人物与故事,在一定程度上隐喻了西方文化对东方人的征服与吸引,以及东方人对西方文化跟进式的激烈追求。

作品在波澜壮阔的背景下展开了多姿多彩的画卷,塑造了一系列棱角分明、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描绘了感人至深、柔肠寸断的情爱故事。作品中,革命、养生、爱情三大元素的并置,不同角色极具个性的思考与表达,多元观点的交锋所形成的悖论,促进了生命哲思的升华。

究竟是“养生”的“独药师”还是“革命”的“独药师”更靠谱,或者说,哪一个“独药师”是真正护生的“独药师”,一直是书中不同角色所琢磨的。

探索养生之道,对于邱琪芝和季昨非来说,固然是他们毕生的追求,然而一旦将自己置于革命的大背景之下,势必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邱琪芝最终在枪伤中死去,季昨非自己险些被杀,都说明了现实的残酷无情。

同样,王保鹤他们提倡“不以暴力抗恶”,固然也属于“好极了”的主张,但革命党人认为,“除非是遇到了‘雅敌’才行!”而现实中的对手“是动辄凌迟的野兽”,如果不革命,不“在绝路中杀出一条血路”,最终只能是“拖着被凌迟后的一副骨架去乞求和平”。作品中,季昨非与哥哥徐竟之间那些激烈争执,兄弟俩不同的人生经历和结局,撼动人心又发人深省。

这部近30万言的作品,有着丰富的信息量和新颖的知识点,特别是对于方士文化和养生之道,有别开生面的记录和描述。阅读此书,收获的不仅仅是好看的故事所带来的快感,更多的应该是那些一时难以表述的哲学与文化层面的东西。

对于寂寞的文坛和沉思中的作家,此书也许会带来一些热闹:围绕东西方文化的解读,围绕陌生化题材的认知,围绕文化哲学与历史哲学的质疑,以及围绕这部书在作家创作史上的意义定位,都可能引发这样或那样的争论和批评。但我愿意相信,这部作品从语言到结构,从形象到思想,都抵达了一个崭新的高度。它有极强的可读性,又坚守了纯文学的诗性品质,当属作者最为强劲也最为杰出的一次文学虚构。

(张洪浩,作者单位:山东省烟台市文联创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