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贻芳金陵女子大学 吴贻芳与金陵女子大学

2017-07-31
字体:
浏览:
文章简介:         吴家二小姐贻芳,美国密执安大学生物学与哲学双博士在读,才貌双全,年过三十,依旧未婚.说亲的媒婆,来了一拨又一拨,踏破了门槛

         吴家二小姐贻芳,美国密执安大学生物学与哲学双博士在读,才貌双全,年过三十,依旧未婚。说亲的媒婆,来了一拨又一拨,踏破了门槛,吴小姐却始终不点头。有好奇的人问:"吴小姐,你为什么不结婚?"吴贻芳微笑着回答:"我在等待一个合适的人。"

      时光之轴不停转,三年过去了。一个英俊的男人来到吴贻芳家里求亲,吴贻芳欣然应允。是谁?竟然让吴小姐青眼有加。他是"教育之神"。从此,吴贻芳成为了教育的女主人。

帷幕缓缓闭合,故事至此,画上完美的句号。

这是1948年8月,吴贻芳主校20周年纪念活动上,金陵女大的学生们自编自导自演的话剧。"吴贻芳嫁给教育",这个生动意趣的故事,一时传为佳话。演到精彩处,坐在台下的吴贻芳微笑着点头。她少年坎坷,中年执校,为金陵女大贡献了数十载青春,说是嫁给教育,并不过分。

                               封建官僚家庭的新女性

1893年1月,湖北武昌候补知县吴守训的二女儿出生了。寒冬时节,腊梅芬芳,吴守训触景生情,为女儿起名为"贻芳",别号"冬生"。

此时的中国,在西方思想冲击下,新事物层出不穷。宦门女儿贻芳,虽长于闺门之中,也曾裹过小脚,却有敢于求新,不让须眉的胆识。

吴家姐妹都是异类,不同于一般的名媛淑女,贻芳和姐姐贻芬,不屑于学习女红,反倒异常憧憬新式学堂。但守旧的父亲并不同意,他认为女子的幸福并不在读书,而在于嫁个好人家。贻芬生性刚烈,据理力争无果之后,竟然试图吞金自杀。吴守训夫妇受惊不小,妥协之下,将姐妹二人送入杭州弘道女子学堂,姐妹俩终于得到上学的机会。

15岁的贻芬,11岁的贻芳,在古城杭州开启新式新生活。二姨父陈叔通是杭州名士,观念颇新,他尤为关心姐妹俩的学业。两年后,陈叔通发现弘道女子学堂没有设置英语课程,他建议姐妹俩去课程设置更为先进的上海启明女子学堂,后又转至苏州景海女子学堂。

从武昌到杭州,从杭州到上海,从上海到苏州,尚未及笄的吴贻芳,常与同学写诗赏诗,旅游踏青,与教师探讨学术,与外教谈天说地。学堂仿佛为这位天真的少女打开了另一扇窗,让她能时时在新世界探头而出。她对未来充满好奇与渴望。然而,始料不及的是,接二连三的厄运,即将降临到她头上。

1909年,父亲吴守训因为一笔公款被上司诬陷。惊恐与愤怒之下,吴守训跳江自杀。随后,哥哥吴贻榘不堪生活压力,随父亲跳江而去。双重打击之下,母亲朱诗阁一病未起。姐姐吴贻芬伤心过度,在母亲的棺椁旁悬梁自尽。

短短一个月时间,幸福的一家七口,只剩下吴贻芳、年迈的老祖母和不足七岁的妹妹吴贻荃三人,巨大的悲痛让吴贻芳神思恍惚,天天以泪洗面。直至后来,吴贻芳回忆往事时依然痛彻心扉:"人生的不幸几乎全集中到我身上,我真是哀不欲生,也萌生了轻生的念头……"

幸好二姨父陈叔通劝慰她:"自杀是不负责任的表现,你上有老祖母,下有小妹,你对她们有责任啊!"年仅十六的吴贻芳,成为家庭的顶梁柱,亲人也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原因。丧失亲人的巨大打击让这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一夜之间成熟起来,此后的一生,几乎都没有露出过开怀笑容。

                           从"金陵女子大学"学生到大学校长

1911年,美国浸礼会、监理会和基督会等教会所办女子中学校长在上海召开会议,她们决定在长江流域创办一所女子大学,解决学生毕业后的升学问题。四年后,金陵女子大学开学。

第一届学生少得可怜,吴贻芳是其中之一,她曾这样回忆自己的入学仪式:"那时,有一位美国校长说‘现在坐在这座高大的房子里的只有你们九个学生,但是我看到的不是九个,我看见还有成排的学生在你们后面’。"校长的声音在礼堂反复回响,第一排的吴贻芳回望那空荡的座位,睁大眼睛想象,却怎么也想不出坐满了学生后,礼堂会变成什么样。

金女大四年,吴贻芳学习勤奋,却神情抑郁,不苟言笑,几乎不与人交流。善良的同学们,刻意推举她作为学生自治会的会长。这个决定再正确不过了,对无欲无求的吴贻芳而言,责任是逼迫她成长的最好催化剂。

当上会长后,吴贻芳不得不与老师和同学交流,组织课余活动。她变得有魄力起来。1919年,毕业之际,"五四"运动爆发,吴贻芳组织同学打着校旗,手持十字架,参与到学生游行中。其时,金陵女大,一个由基督教主办的教会大学,一个首届只有5名毕业生的女子大学,在学生运动的浪潮中,站在风口浪尖,轰动了南京学界。

学生是否应该参与政治,学界常常争论不休。但经历过"五四"后,吴贻芳就对学生的角色有着清晰的认识。而她的积极态度,也成为她执校的一大特色。

1926年,吴贻芳在密执安大学念博士。其时,澳大利亚总理应邀来做演讲,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在演讲中肆意批评中国:"中国,不仅经济落后,而且人民无知,政府无能,盗匪遍野……临近的亚洲国家,应该移民到中国去……以免上帝赐给我们的资财,都被那些不开化的野蛮人,白白地浪费掉……"听到这里,吴贻芳愤怒不已,她站起来大声抗议:"你这是对中国的严重污蔑!"并愤然离场。

吴贻芳连夜赶写一篇批驳澳大利亚总理的文章,第二天便发表在《密执安大学日报》上,文章言辞工整,态度鲜明,不卑不亢地维护着中国的尊严。

但一人之力太过微弱,美国六年,吴贻芳常因民族尊严和国家荣誉受到践踏而痛苦不堪。她下定决心,博士一毕业就回国,用专业知识报效祖国。此时,母校金女大发来电报:邀请她归国担任金陵女子大学校长。这一年,她刚满35岁。

                                "金陵女子大学"里的母亲

20世纪30年代,女孩儿们都以能上金陵女大为荣。家境优渥、容貌秀丽并不值得炫耀,能通过金女大的入学考试,才称得上时髦。

初入校的同学,要接受一系列的身体检查。其中一项颇为特别:在老师们面前,沿着碧树成荫的小路,笔直地走过去。发髻一丝不乱,坐姿笔直端正的女老师们,用锐利的眼神,透过眼镜扫视着学生,然后面色严肃地记下她们的表现:是否肩歪?是否驼背?有无内外八字?倘若在体态老师这里留下"黑记录",那就不太妥了——整整一年,都必须参加"矫正体操班"。学年末,还要竞选"最佳姿势小姐"。

吴贻芳是最好的仪态榜样,48届化学系的梅若兰,对校长充满崇敬:"她的风度非常好,走路笔挺,那么的年轻、文雅。她就像一个标杆,我们都不由得模仿。"

"五月花会"是金女大的年度盛会。空旷的操场中间,竖起一根由白紫绸缎缠绕的竹竿,这是花会的标杆——"MayPole"。女孩儿们在"MayPole"下面翩翩起舞,身材高挑的跳男步,娇小苗条的跳女步。花会终时,学校会选出"五月皇后",皇后之名,冠予最自信活力的女孩。

这样严格的教导下,金女大出来的学生,举止优雅,心态淡定。后来,她们中的一些人,即使在文革中被折磨了近十年,依然铮铮傲骨,从容不迫。

33级的胡秀英(哈佛大学终身教授)评价母校道:"以我个人经验,金陵在学生起居饮食、健康方面的设备照顾,比起在哈佛大学女校RadecliffeColloge的四十年代的研究院设备更加完善……在金陵期间,在德智体群方面,我受到了丰富的训练。"

虽然学业繁重,女孩们还是觉得幸福。对离乡背井求学的学生们而言,金女大是她们的另一个家,校长吴贻芳,就是另一个母亲。

每天早上,吴贻芳都会在校园里转上几圈,和学生打招呼,问问学习情况。她有接见每一个新生的习惯。一日,人生地不熟的新生陶庸正在100号楼下的新生布告栏下徘徊,听到背后有亲切的声音问:"陶庸,从北京来这里学习,习惯吗?"陶庸既惊又喜:自己一个新生,从来没和校长单独说过话,校长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这种感觉真好!

后来,她询问了高年级学姐才知道,每年开学之前,校长都会熟悉每一名新生的名字、家庭情况、兴趣爱好,所以,校长能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

校长领头,金女大永远是一片互帮互助的温暖氛围。高年级与低年级结成姐妹班。一个姐姐带两个妹妹,姐姐帮新来的妹妹铺床,带着她们熟悉校园,教她们学习,好像亲姐妹一样。

温馨的校园文化,正体现了金女大"厚生"校训。"厚生"二字,源于《圣经·约翰福音》的第十章第十节,"我来了,是要叫人得生命,并且得的更丰富。"

                                   冰心眼中的崇高女性

女作家冰心仅比吴贻芳校长小七岁,她同样对吴贻芳推崇备至,怀有深深的敬意,这在她的文章《一代的崇高女性——记吴贻芳先生》中有所流露:

记得我第一次得瞻吴先生的风采,是在一九一九年,北京协和女子大学大礼堂的讲台下,那时我是协和女大理预科的学生,她来协和女大演讲。我正坐在台下第一排的位子上,看见她穿着雅淡而称身的衣裙,从容地走上讲台时,我就惊慕她的端凝和蔼的风度,她一开始讲话,那清晰的条理,明朗的声音,都使我感到在我们女大的讲台上,从来还没有过像她这样杰出的演讲者!

从那时起,我心里就铭刻上这一位女教育家的可敬可爱的印象,我时常勉励自己,要以这形象为楷模。

我和她见面较多的时期,是在一九四一年以后的重庆国民参政会上。我是参政员,她是参政会主席团成员之一,我最喜欢参加她主持的会议。我又是在会堂台下,仰望吴主席,在会员纷纷发言辩论之中,她从容而正确地指点谁先谁后,对于每个会员的姓名和背景她似乎都十分了解。那时坐在旁边的董必武同志,这位可敬的老共产党员,常常低低地对我说:“像这样精干的主席,男子中也是少有的!”我听了不知为什么忽然感到女性的自豪。

吴贻芳献身教育事业,终生未嫁。1948年8月,金陵女大举行吴贻芳主校二十周年纪念活动,学生们别出心裁,编演话剧,献给校长,剧情很有意思:吴家小姐才貌双全,登门提亲的人踏破铁鞋,她始终不肯点头。最终,“教育之神”登门求爱,吴小姐欣然首肯。此剧体现出饱含敬意的诙谐,一时传为佳话。

                        为坚守"金陵女子大学"而拒任教育部长之职

  与保守的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校长杨荫榆不同,曾参加过"五四"运动的吴贻芳,是典型的行动派。1931年,"九一八"事变之后,安徽又发生水灾,吴贻芳在金女大食堂演讲:"我们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胞在无助中死去吗?我们不应该为这些灾民做些什么吗?"在校长温和但悲痛的语言感染下,同学们纷纷提出要捐钱捐物,帮助灾民。

常有人说,校长是学校的灵魂。金女大是所有女子大学中,爱国活动组织得最有生气的。义卖义演、歌咏比赛、出版小报……吴贻芳总是积极支持,让学生们无后顾之忧。

      所以,金女大学生的政治素养极高。1945年,当国民党政府行政院公布中国出席旧金山联合国制宪会议代表团名单时,金女大沸腾了:"吴贻芳校长是中国代表团中的唯一女性!"

  1945年,吴贻芳成为第一个在联合国大会中《联合国宪章》上签字的女性 

     一个月后,在旧金山,吴贻芳穿着暗色旗袍,面色沉着地走上主席台。她以中国代表的身份,讲述近代中国遭受的种种磨难,并阐述了中国政府对维护世界和平的看法。而大西洋的东岸,金女大的学生们,也一边听广播,一边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美国的精彩表现,让吴贻芳在国内的威望水涨船高。1946年,宋美龄提出让吴贻芳担任教育部长。吴贻芳开玩笑拒绝道:"我是不会上当的,国家刚刚康复,金女大还有许多工作需要我去做。"

吴贻芳从未想过离开,23年来,一批批懵懂的少女来到她的面前,又在她的目送下满腹诗书地离开。她们如芥菜种子般,散落到社会各界,成为女性领袖。所以,1949年,当宋美龄派人给她送来机票时,她果断拒绝了。她对保姆说:"我离不开金女大,离不开金女大的学生,实在不能走。"

当时,一大批教育工作者离开了,但吴贻芳还坚守着,她坐在金女大的校长小楼里,看着自己深爱的校园,注视着它翻开新的篇章。

然而,人生总有许多事,回想起来,总会嫌定论下得太早。

1951年,中美关系恶化,美国政府冻结美国在华资金,教会办学的金女大,断绝了经济来源。次年秋天,教育部决定在原金女大的旧址组建南京师范学院,吴贻芳担任南师院建校筹备委员会委员。半年后,吴贻芳被任命为江苏省教育厅厅长。

此后30余年,吴贻芳始终放不下金女大。即使她荣耀满身,甚至被母校密执安大学授予"和平与智慧荣誉奖",热闹之余,她仍觉得遗憾。

吴贻芳密切地关注着金女大毕业的"999朵玫瑰",谁的工作遇到困难了?谁常年旅居国外终能回国了?谁的住房问题长达数载得不到解决?……1979年,文革之后的首次校友会,白发苍苍的学生们,牵着吴贻芳的手,像孩子一样哭喊:"老校长!老校长!"

1985年,92岁的吴贻芳,终于一病不起。一日下午,她突然清醒过来,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一张脸憋得通红。守护在旁边的学生们急得直打转。直到曹婉对她说:"校长,您是想复办金陵女子学院吗?您放心,我们一定办到。"她才慢慢平静下来,从此离开了人世。

"如果男女混校,女子永远无法在学校中发挥领袖作用,这样,我们怎么能培养出女性领袖呢?"吴贻芳的声音铿锵依然,言犹在耳。

  吴贻芳学贯中西,誉满中外。1979年,美国密执安大学的女校友会授予她为世界杰出女性专设的“智慧女神”奖,充分地肯定了这位女教育家数十年来树艺女性人才的非凡业绩。

     吴贻芳出身于书香门第,留学美国,毕业于名校,终身献身于教育。吴贻芳颇具宗教情怀,刚柔并济;她非常善于调动人脉资源,往往能将矛盾化解于始萌状态。唯其如此,吴贻芳最终实现了自己的教育理想,活至期颐高寿,成为中华女性的骄傲和杰出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