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设计师卡罗琳娜共进午餐

2017-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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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每年八月,纽约就成了一座空城,城里的上流人士不是赶赴汉普顿斯(Hamptons)的私人海滩.就是到康涅狄格州(Connecticut)起伏无垠的原野度假.可谓只

每年八月,纽约就成了一座空城,城里的上流人士不是赶赴汉普顿斯(Hamptons)的私人海滩、就是到康涅狄格州(Connecticut)起伏无垠的原野度假。可谓只见其名在门上,难见其人在家中————当然时尚界人士除外,因为每年9月6日开幕的纽约时装周(New York Fashion Week)就在眼前了。

“哦,我每年8月回纽约,”设计师卡罗琳娜•海莱拉(Carolina Herrera)笑着说。她旗下公司年销售额已达十几亿美元,她专为那些东奔西走的达官贵人设计服装,其中就包括新任驻日大使卡罗琳•肯尼迪(Caroline Kennedy)。肯尼迪又是玛莎文雅岛(Martha's Vineyard)的夏日度假常客。“这就是干这一行的代价,但我真的喜欢这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条条框框的限制。”

我俩在圣安布鲁斯餐厅(Sant Ambroeus)见面时,当然并无条条框框的限制。圣安布鲁斯是家意式餐馆,位于纽约曼哈顿西村(West Village)的名流居住区。此处绿树成荫,遍布红砖砌就的褐沙石豪华房屋以及盛开着白花的梨树。

事实上,如今这儿几乎空无一人,以至于我不禁纳闷为何选在这里见面。整天与名流打交道的设计师卡罗琳娜•海莱拉,自己的办公室位于纽约时装区的黄金地段,却舍近求远到市中心来赴约,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难道是想增加影响力?知名设计师似乎总想增加影响力。

或是实地打探开设新店的理想地段?抑或她与葛丽泰•嘉宝(Greta Garbo)一样,喜欢清静独处?(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1979年曾完全参照庇隆夫人(Evita)的模样,给海莱拉创作了一幅丝网印刷作品,自此以后,她尽人皆知。)

“我女儿帕特里夏(Patricia)就住在附近,”当我问海莱拉为何选此处见面时,她这样说。“我俩常来这儿,我希望你也能喜欢,我觉得这儿有家的温馨感。”

海莱拉夫人创建自己的时尚帝国,凭借的就是这样的理念:希望与人分享其光鲜亮丽的生活方式————生活阔绰、富有教养、国际视野、谨慎持重,而她就是这一切的化身。卡罗琳娜•海莱拉更为人所知的称谓是海莱拉夫人,这既是出于对其实际年龄的尊重(她已73岁),也是因为她身上特有的那种老派优雅举止的需要。

她赴约时,上身穿着抽象风格的米色及黑色大丽花图样点缀的绿色短上衣(选自自己设计的秋冬季服装系列),再配以得体的围巾、黑色短裙以及双耳大珠母坠挂件,显得再合适不过了;金色短发往后梳理,显得气度不凡。事实上,她的时尚形象总是那么完美无缺(这就是为何她多次荣获国际最佳着装奖(International Best Dressed List)的原因)。

1980年成功荣登名人堂,并于2011年被《名利场》杂志(Vanity Fair)评为有史以来最会着装的女性。

她本人又是自己时装的最佳模特,明快风格的白色衬衣配塔夫绸料蓬蓬裙已成时尚经典,让好几代人对定制衬裙连衣裙以及套裙念念不忘,让心仪者欲罢不能。这种始终如一精心打造出的形象光彩照人,在我这时尚主编面前,都显得咄咄逼人,其他女性的强烈共鸣也就不难理解了,她们大多都说“我希望装扮成她的模样。”她则因此而挣得盆满钵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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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她本人并不愿意这样形容自己。海莱拉喜欢这样答复我这样的询问者:“我只是制作服装,感兴趣的只是美的东西以及让女性更靓丽。” 这样的回答似乎显得滴水不漏,尤其是通过说自己“只是制作服装”。 出生于加拉加斯的海莱拉也已成为一系列现代时尚元素的象征。

她不仅展示了女性创业能力(她创业时已41岁,在谢里尔•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看来,海莱拉在服装界出类拔萃之前,在这一行早已“成绩斐然”),展现了拉美新兴时尚市场与日俱增的影响力,而且标志着专为名流设计服装的社交型设计师的崛起。

但冷静斟酌后,发现她的这个回答也是个性十足。换个说法也能说明她的性格:尽管她曾多次获邀担任电视真人秀节目《天桥骄子》(Project Runway)的评委,但一直拒绝参加。

“那些改编自真实故事的电视节目,”她说,并朝为我倒苏打水的服务员微微摇摇头,然后又低声说道,“给我倒静水”——“诸如《暴徒狂妻》(Mob wives),内容全是讲自己:谁希望这么个活法?瞧瞧大家一天到晚关注金•卡戴珊(Kim Kardashian)以及其体重这类花边新闻。

我敢肯定这是她有意为之,希望自己有朝一日成被健康减肥咨询机构慧俪轻体(Weight Watchers)相中。”她翻了翻白眼,然后问道:“您说啥话题最无聊?”还没等我开口,她就脱口而出,“我对你说:那就是聊自己!”

采访的开场白就如此调侃自己,似乎有些犯忌。但海莱拉受过良好教育,因为她这样回答道,“人的一生就是成家立业、生儿育女,接受良好教育以及谨言慎行”。抑或她后来的说法, “我被认为是品牌代言人,但我觉得自己是凡人一个。

”点完菜(她要了意大利面,本人则点了三文鱼塔塔、朝鲜蓟沙拉)后,我决定转向政治话题————今年四月以微弱优势当选委内瑞拉总统的马杜罗(Nicolas Maduro),我觉得这个话题似乎不偏不倚,于是问她投票了没有?

“我当然投票了,”海莱拉说。“我每次都参加。但我就在纽约投票。我投票支持恩里克•卡普里莱斯(Henrique Capriles)。委内瑞拉需要变革。若一切顺利,我会说选谁都没问题,但如今经济出现了大问题,反对党候选人卡普里莱斯年轻有为、理念又新,不选他选谁?”她经常回加拉加斯,最近一次回国是11月参加自己孙子的婚礼。

但她也说:“我设法不谈论政治,因为我女儿和外孙女目前仍生活在委内瑞拉。委内瑞拉是个美丽的国家,但时刻有危险,我不希望出啥不测。”这让我引出的政治话题“半路夭折”。

生活在加拉加斯的是她的大女儿梅塞德斯(Mercedes)。海莱拉和她现任丈夫、《名利场》杂志专稿编辑雷纳尔多•海莱拉(Reinaldo Herrera)育有两女,帕特里夏和小卡罗琳娜。另外两个女儿——梅塞德斯与安娜•路易莎(Ana Louisa)是自己与首任丈夫、地主吉列尔莫(Guillermo Behrens-Tello)所生(他俩结婚时,海莱拉年仅18岁,她24岁离异)。

小卡罗琳娜目前供职于海莱拉名下的香水公司,而帕特里夏则专司成衣业。“女承母业益处多多,”海莱拉说。“有啥问题,她们随时就会告诉我,”勿庸置疑,她的两个女儿对品牌推广居功至伟,使她设计出的服装更符合年轻人的审美情趣。

孩提时代,海莱拉全家就常去欧美游历。她有贵族血统,父亲是空军军官,曾一度担任过加拉加斯地区的总督。她与雷纳尔多的交际圈遍布全球。 有一天,她与闺蜜、时任美国《Vogue》杂志主编的戴安娜•弗里兰(Diana Vreeland)交谈时,提到自己正考虑创建纺织品牌。

弗里兰却说“这个想法毫无新意,要是我的话,就进军时装界。”海莱拉对此仍记忆犹新。当时,她的全部服装专业知识仅限于自己离异后,在加拉加斯的璞琪(Emilio Pucci)专卖店打工六个月。

但闺蜜的忠言深深地打动了她,不久之后,她在某鸡尾酒会上遇见拉美最大的杂志出版公司老板德阿马斯(Armando de Armas),对方愿意出资充当其合伙人。

1981年,她在纽约成立了同名时装公司,从此以后公司总部始终留驻纽约。海莱拉说她自认为仍是委内瑞拉人,但却自视是美国设计师。“纽约是世界之都,”她说。“若在这里能创业成功,在天下就畅通无阻了。”

我对她说,哎,这不就是辛纳屈(Frank Sinatra)的歌词吗?此时我们点的菜端了上来。但纽约实际上并非举足轻重的时尚重镇。我问她:难道您没有想过若在欧洲创业,不是更声名显赫吗?“我不知道为何有这种说法,”海莱拉回答道,“这种说法荒谬至极,我的意思是,所有欧洲设计师都希望开拓美国市场。

所以为何要舍近求远呢?我实在无法接受这种想法。”她的首次个人时装秀就在纽约的大都会俱乐部(Metropolitan Club)举办。

“我觉得当时的想法是推出一个系列后,一切顺其自然就行了,”她说,并用手指着自己的意大利面。“然后消费者购买,我们再接再厉。”她们于1986年推出了低价CH系列香水;1987年,西班牙香水及时装家族企业蓓格(Puig)推出了她设计的香水。

1995年,蓓格出资购入德阿马斯名下拥有的公司股权,成为海莱拉公司合伙人。“我们有共同的价值观,”她说。如今全球共有95家卡罗琳娜•海莱拉全资门店以及400个时装销售点。

她专为杰奎琳•奥纳西斯(Jacqueline Onassis)以及小布什夫人劳拉(Laura Bush)设计服装,也为影片暮光之城四:破晓(上)(Breaking Dawn – Part 1, Twilight)设计了婚纱。

随着巴西与墨西哥成为日趋重要的奢侈品销售市场以及自己在西班牙语世界声名日隆,海莱拉对公司的飞速发展前景充满了信心。去年,她在保加利亚、印尼、巴拿马、巴拉圭以及乌兹别克等10个国家新开设了门店。今年五月,她作为特邀明星嘉宾参加了新加坡时装周(Singapore Fashion Week),以庆祝自己在该国开设的首家门店。

尽管她是时装界首波交际型设计师的一分子——她们的培训与资质主要在于穿个性时装的能力以及对市场了如指掌(诸如此类的设计师还有德里贝斯(Jacqueline de Ribes)和玛丽•麦克法顿(Mary McFadden))————但她是事业至今仍蓬勃发展的硕果仅存者,目前仍没退休打算。

“我不会把海莱拉门店彻底改头换面,从而让自己品牌的拥趸者一头雾水。”她说。“我秉承迷人魅力以及始终如一的理念。”尽管如此,她也理解进军时装界随之而来的种种质疑,而这往往会付出相应代价。她说当初刚推出自己的品牌时,她对设计师朋友候司顿(Halston,已故)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时,对方说,“您难道疯了吗?”她对那些进军时装界、却闹得满城风雨的非科班设计师(托里•伯奇(Tory Burch)、贝嫂维多利亚(Victoria Beckham)以及奥尔森姐妹(the Olsen twins))感同身受,她清楚这些人所面临的种种艰难险阻。

“问题是如今人人都成了设计师,”她说。“成功的歌星与网球明星都摇身变成了设计师!人人都对时装说得头头是道,都能品头论足一番。甚至我的司机对此都略知一二。但真要获得成功,必须要有独到眼光,这至关重要————比院校的科班教育要重要得多。

设计师对比例、纹理以及色彩要有独到眼光。这就是为何有人对维多利亚说三道四、说肯定另有高人为她的设计捉刀之类的话时,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不亲历为之,就不能妄下定论。维多利亚有她自己的眼光,她言之有据,源于自己的亲身经历。尽管她不可能操刀所有时装草图、亲自裁剪所有面料,但从确定每个时装季的主题到如何诠释,她都深度参与其中。然而,她从不伪称一切都是自己亲历亲为。”

没错,她告诫年轻一代的同行:“不要包办一切,打点生意要另请高人。”我问她是否读过谢里尔•桑德伯格的著作。她说自己没读过,但她说对此很感兴趣。我问她是否觉得女性能拥有一切时,她答复说“可以————但不能同时拥有。”

尽管如此,我说她同时把家庭和事业兼顾得井井有条。海莱拉则说,自己创业伊始,女儿上的是全日制学校,而当时时装界本身发展还很缓慢,也容易操控。“如今还能两头兼顾吗?”我问道。“我真不知道,也许做不到。”她说丈夫全力支持自己,但并非像新派男人那样。当问她丈夫是否帮忙做家务时,她不禁笑了。

“哦,他不做,”她说,但随后补充说自己也不愿意他这样:“我觉得女人做家务其乐无穷,女人天生就喜欢操持家务。”海莱拉老公的最大贡献并非在精神上大力支持她,而是“把女儿带走、他们仨一起度春假,可以让我全身心工作!”她说。纽约的春假往往与秋冬季时装周在时间上重合。

我问她做好这一切的诀窍是什么,她回答道:“出色的员工。”与其说她感兴趣的是当一位女权运动代言人,倒不如说她更是愿意为自己母国委内瑞拉大声疾呼的政治活跃分子。但这并非说她不看重自己时尚代言人的角色。这时附近一位用餐者走过来问:“不好意思,您是设计师吗?”海莱拉握着对方的手笑着说“是”。

“这种情况常发生吗?”她的粉丝离开后,服务员过来清理餐桌,我问她。海莱拉承认这是常有的事。“我心情愉悦,”她说。“为啥不呢?这表明我们做得好。”我俩都有意回避甜食,转而点了咖啡,咖啡端上来时,店方免费赠送了一小盘甜点。

也许她喜欢自己的拥趸,但很不喜欢时装秀后台那一套做法————记者搭讪时,要求他们就设计精髓发表高论;而他们献飞吻时,各大时尚杂志主编则恭维他们是“天才设计师”。“‘您的设计灵感源自哪里?’是普天下最糟糕透顶的问题,”海莱拉说。“那些恭维者,雷纳尔多常对我这样说:‘他们还能说啥————我很不喜欢你的设计?’他们不得不恭维一番。但那意味着你不要相信这一套。”

该买单了,但服务员笑着说,“今天算免单。”很显然,他颇为自豪————餐厅对知名时尚设计师很大方。但他们显然不知道我们《金融时报》采访付餐费的规矩,我对此作了解释。服务员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一名叫托德的经理走了过来,他与海莱拉握手,海莱拉则向他介绍了我。托德说传讯部已说过这顿饭算餐厅请。我则回复说:谢谢美意,但本人必须买单。

“她必须买单!她是报界从业人员,”海莱拉以责备的口气说道。托德最终只得同意,随后离开了我们。海莱拉笑着说:“问题在于:店方想免单!而通常买单时,食客一下子都去卫生间了。”她主要是想开个玩笑。但我俩都心知肚明:不管你有多谨言慎行,终有百密一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