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者讲述卓长仁劫机案内幕
口述实录:我们闯进了汉城东北方向的一个小镇
我没有理卓长仁,一直往前飞。在这个过程中,我又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卓长仁,他戴着眼镜,长得黑糊糊的,是个黑大个儿。我就问他:“你是干什么的?”他说:“你别管!我是老大,你以后叫我老大就行了!”我又问:“你是什么单位的?”他说:“我是政府机关的,人家都叫我汽车大王,什么省委、省政府、省军区的汽车都是我给买的。”
飞了一段时间以后,我们到了平壤的东北边,当时我们看不到地面的情况,只是根据大概的方向做出的判断。当然,我们的判断没有错,因为我们很快就看到机场了,那里有个大的军用机场。那时候我们大概是在四五千米的高度,不是很高了,我能肯定那是朝鲜的机场,所以就开始准备下降。
但是卓长仁不让,他叫我们继续盘旋。过了一会儿,他又说继续往南飞,他边说还边骂。就这样又飞了几分钟,我们就到平壤上空了。于是我就赶快下降,但是卓长仁突然不干了,他说:“拉起来!不行不行!再不拉起来开枪了!”很明显,他不能肯定这是汉城。
把飞机重新拉起来以后我就想了,接下去该怎么办?按照当时的政策,一旦遇到了劫机事件,机组首先要做的是迷惑对方,如果迷惑不成的话就要搏斗,搏斗还不成,那就要当“一发红色炮弹”了,也就是要机毁人亡了。但飞机上有一百多人。我们当时制定政策的时候比较“左”,我很想和和长林商量一下怎么办,但驾驶舱里都是卓长仁他们的人。我就想,到南朝鲜就南朝鲜吧!我们先落地把人保住,然后再通过外交途径解决问题。
只飞了很短的时间,我们就过了“三八线”。一过“三八线”,南朝鲜方面的战斗机马上就围上来了。后来我们听说,当我们进入南朝鲜领空的时候,汉城还拉响了空袭警报。其实当时很危险,如果我们的飞机再往西南边飞80公里的话,就会进入南朝鲜的一个很大的军事禁飞区,即使是它们国内的飞机,如果穿越那个禁飞区的话都会被炮击。
那时我们已经能看清地面的情况了,所以我就让和长林赶快找机场。他趴在驾驶台上向下看了一下说:“那儿有一个小机场!跑道好像是沥青的!”然后我就让飞机掉头准备降落。但是,我们的飞机一往下飞,南朝鲜的战斗机就开始晃翅膀,并且不断地做出下去再拉起来的动作,意思是不让我们落地,让我们也拉起来,继续跟着它飞。
当然,我们已经不能再往前飞了,因为油马上就要用光了嘛!所以我还是对准了跑道准备降落。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机场是美国的一个专门起降直升机的机场,跑道很短很窄,根本不适合起降客机。
三叉戟的跑道最短也要2000米长,45米宽,可是它这个跑道只有1260米长,25米宽,更何况当时飞机还是顺风,所以飞机停下来需要更长的距离。
其实比跑道还危险的是机场周围的地形,这个机场三面环山,而且山很陡很高,只有一个入口,如果不从这个入口降落而是从对面降落的话,飞机的落地点起码要在跑道中间,那后面的跑道就太短了,飞机肯定冲出去了。
但是当时我哪儿顾得上观察考虑这些呀!结果这个口就叫我蒙上了!事后回想一下当时那个过程,我发现幸亏我在降落前让飞机调了一个头,可为什么要调头我也说不清楚,大概就是凭着那么一种感觉吧!所以降落的时候没出事儿真是万幸!就是撞对了。因为我事先担心跑道可能不长,有所防备,所以目测低一点,一进跑道就落地,飞机接地后马上踩刹车,然后拉反推、反喷,飞机就停住了。
飞机停稳后我看了一下时间,大概是下午1时15分的样子,就这样,我们闯进了汉城东北方向的一个小镇——春川镇。
北京,中南海勤政殿。一间会议室里,中共中央书记处调研人员正在听取国家民航局局长沈图对中国民航事业发展情况的介绍。在谈到中国反劫机工作现状时,沈图不无忧虑地说:中国的反劫机工作刚刚起步,存在着发生问题的隐患,而一旦发生劫机事件,鉴于当时的周边环境,中国将面临交涉上的特殊难题。
话音刚落,有人通知沈图接电话。看到对方的焦急神态,沈图知道,电话的内容一定非同一般。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担忧立即就被印证了,他从电话里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296号航班可能被劫持了!
沈图当时只觉得自己脑袋里“轰”地一响,除了血脉贲张引起的嗡嗡声外,耳朵里什么也听不到了。他立即驱车赶回民航局,一路上,他都在心里不断祈求着:但愿不要让这个消息成为事实……
口述实录:中央对这起事件的高度重视
卢瑞龄:我们发现296号航班有可能出问题的时候,局长沈图正在中南海向中央领导汇报工作。他的秘书在11时半的时候把电话打到了中南海,告诉他296号航班可能被劫持了,因为秘书那时已经接到了我们大连民航站的报告,说他们在11时25分的时候,听到296号航班的机组人员对地面喊话,内容是“有人劫持飞机”!
沈图接到电话以后马上就往回赶,回来后就直奔总调度室。他进来的时候,我们大家还在全力搜索296号航班的下落。没过多长时间,国家紧急处置劫机领导小组的几个主要成员也都赶到总调度室,我记得有组长谷牧,他当时是国务委员,另外还有公安部部长赵苍璧,外交部副部长韩念龙,他们几个主要成员都来了,可见中央对这起事件的高度重视。
我们大家一边不停地继续对空喊话,向各个民航站询问情况,一边命令沈阳地区和从大连到上海沿线的所有机场,随时准备引导296号航班降落。就这样,一直到了下午1时多,我们的监听部门突然从国外的电台里听到了一条消息,说296号航班已经在当地时间12时13分,也就是北京时间13时13分的时候,降落在南朝鲜汉城东北面美军基地的一个机场,叫春川机场。
虽然我们还不知道有关的具体情况,但飞机被劫持这一点是肯定的了,所以国家紧急处置劫机领导小组马上召集我们开了一个会,分析了一下情况。谷牧在会上说,这次劫机事件是建国以来罕见的重大恶性劫机案,但是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要尽最大的可能,把坏事变成好事。他让我们继续通过各种渠道弄清楚情况,并且马上起草一个处理这次劫机事件的报告上报中央。
会议结束以后,我们民航局的有关人员又在一起研究了一些具体问题,包括怎么进一步弄清情况,怎么制定营救方案,怎么和外界联络,怎么向外界表态,等等。当时大家比较一致的意见是,我们应该尽快派人到南朝鲜去直接和对方交涉。
但是总要有办法把我们的想法通知南朝鲜方面吧?后来沈图同志详细回忆过当时的情况,我注意到他用的也是金彻荣这个渠道,他以自己的名义通过东京给金彻荣发了一份电报,说他希望亲自去汉城和南朝鲜方面商讨解决办法。
在这同时,我们还给国际民航组织理事会主席柯台特博士,还有他的秘书长朗贝先生发了一份电报,要求理事会按照国际公约干预这件事,具体地讲,就是敦促南朝鲜方面迅速交还乘客和飞机,并且引渡劫机犯。柯台特博士很快就通过中国驻国际民航组织的代表表了一个态,说他强烈谴责这次劫机行为,对中国民航给予道义上的支持。他还表示,如果需要的话,他愿意亲自陪同沈图局长到汉城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