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川幸本人照片 绿川是条流转的河——致绿川幸
据说绿川是条从山上流淌而下的河,在她的故乡熊本。旅游宣传图上印得郁郁葱葱,翠绿无边,于是忍不住呀了一声,这里是不是有住满了妖怪的「山神之森」,年幼时的她和谁一起在那里嬉戏穿梭,刻在心里,印在记忆里,在很多年后取了绿川的笔名用画笔呈现那延伸到天边的绿意,随风东奔西跑看不见的生物,带着点淡淡落寞、哀伤以及隐在角落里对谁难以忘怀的思念。
作为漫画家,绿川幸的名字似乎并不怎么广为人知,至少在『夏目友人帐』动画之前来说。比起CLAMP、矢泽爱等一众少女漫画家的华丽和曲折情节,无论她本人与作品都显得无比低调和安静。而且即使只是这种小众向的喜欢,也让人难以启口。
因为是关于少男少女的文艺画风,又曾经被国内某知名写手改编成煽情故事,喜欢她就总会被看作故作矫情附庸风雅。于是我们闭口不语,仿佛豆蔻花开那年对白衬衫少年的暗恋,梧桐树下映着依稀斑驳的影子,在十年二十年后想起来却依然会微微摇曳。
有时候喜欢的话总也说不出口,视线随着他兜兜转转,心里明明在意在意的不得了,还要装着一付「随便你」的无谓模样。我们想起十六七岁的时候,用着大人的世故口气,以为可以从容不迫。可绿川幸画起眉眼细长的清秀少年,就那么安静地注视着你,你所有的伪装在刹那间通通丢盔弃甲了。
她总是给他们一张似曾相识的脸,用看似潦草的线条勾勒出尖尖的下巴、纤细的锁骨,凌乱的短发触及耳畔,半耷的眼睛和微闭的唇角有着漫不经心的淡然。可触动我们的并不仅仅是那副秀丽容颜,落叶旋转而下,呼出的哈气在寒冷的季节里结成白雾。
这个女人到底施展了怎样的魔法在那些简单的线条上,让它们如此温润又清冷,可以开出铺天盖地的花,可以幻化成满世界的流萤,也可以把最最寂寞的眼神一点一点融成最温暖的拥抱。
(绿川幸笔下的面具少年)
绿川幸的作品不算繁多,而且多数为短篇。目前已发的单行本有『萤火之森』、『炎热的日子』(短篇集)、『魔音少年』、『绯色的椅子』(中篇)以及『夏目友人帐』(长篇)等等。随着『夏目友人帐』动画的热播和『萤火之森』剧场版的上映,大概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关注起她。
可我想无论是默默无闻还是大红大紫,她还会是那副安静的模样,不张扬不喧哗,偶尔在边缝和尾页上看见她写得后记感言,平淡又细致。一如她笔下的人物,她是他们的分身,亦或他们是她的影子。我如此妄加断言着。
关于少女漫画我们看过的实在太多,刻骨铭心也好生离死别也好,好像轰轰烈烈地要把一生一世都燃尽。可绿川幸讲起故事来安静从容,构思轻巧简洁。在铺开的一二十页的纸张上,大抵都只是谁遇上了谁,喜欢上了谁,这样细碎平常的情节。
比如『盘旋而下的落叶』里那对傻傻的青梅竹马,『裂痕加深』里让人纠紧了心疼的兄妹,『花的印记』里一场暗恋的故事,都单纯到让人一眼看透。你还在寻思着她要设计个怎么样的一波三折,她却轻轻的一点即止,连亲密的小动作都吝啬得不肯多附赠,至于结局是不是你所喜欢的 Happy end,她最后划过纸张的总是透明如空气的淡浅一笑。
更多的时候,我们会回想起在河岸边摇起狗尾巴草,课桌上画着一朵小小的花,和谁一起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仿若散乱在风中的线条,牵动着我们最纤弱的神经。那些再也无法回去的青葱岁月,被她轻轻定格在无垢年华上,翻来转去的,是连呼吸都会觉得微微生疼的悸动心情。
某个夏日的森林里,迷路的小女孩遇见了戴面具的少年,做了「绝对不可触碰」的约定后,他们每一年每一年在夏季的森林里见面,直到女孩长成少女。绿川幸说,「这是抱着「想要绘制盛夏祭典与夏日森林」的心情,而画出来的故事」。
(图片来自《萤火之森》)
我想像着绿川伏在案边勾勒起细细的线条,少年的脸逐渐显现,戴着眼睛大大到有些怪异的狐狸面具,唇角是无比落寞又温柔的微笑,坐在神社的台阶上微微仰起了脸,山茶花在他纤细的脚踝边盛开。——她给『萤火之森』点上了祭典用的灯笼,金鱼摇摆,烟花灿烂,然后无比狡黠地在人群喧嚣的刹那狠狠戳中所有人的心脏,看少年如何欢欣着笑弯了眉眼敞开了怀抱,留下我们在下一瞬间的大块空白里窒息或轻喘。
不得不说,是『萤火之森』成就了绿川幸,或者因为绿川幸而使『萤火之森』得以升华。
那种喜欢,像雪,太过晶莹美丽又脆弱得一触即化。那是我们素颜得不染任何铅尘的时代,是我们慌张得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初次喜欢一个人的隐秘,是生命中独一无二再不重开的花。
『夏目友人帐』是目前绿川幸唯一的一部长篇连载,说是长篇其实也不过是由一个个短篇构成,或许这是绿川擅长的模式,虽然简单却足以在短短的几十页里打动人心。这个少年和妖怪们的故事已毋庸多做介绍,看市面上多少猫口 SENSEI 卖萌的周边就知道了,连不看动漫的人都会被吸引喜欢。
从短篇的校园日常到长篇奇异妖怪故事,从青春恋爱到吵吵闹闹的冤家友人,题材似乎相差十万八千里,但各个故事都有着一脉相承的淡然、温暖而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
她还记得故乡河边的森林,荒草径边供奉着小小的石龛,破败的鸟居寂寞的耸向云端,她在幼年跑过时不知被谁绊倒,又听见谁哧哧哧在暗地里窃窃的笑。于是那些牛头鬼面,单眼独目,小狐狸和雪兔,亲近人类或捉弄人类的神灵和妖怪,从不多一分惊艳美貌亦不少一分凶神恶煞,仿佛从一开始就在那里。
她勾勒着他们并不似人类的眉眼,一不小心落一地的,还是那么多的嘈杂和落寞。也许她只是比谁都知道,无论少年少女还是大妖小怪,最害怕的,都不过是一个人的寂寞。
其实我们说她的画风柔软,我们说她的人物好看,我们说她的故事清浅,我们说我们总是被绿川感动得落泪千行却又忍不住仰起脸觉得胸怀里有什么东西很温暖。她画吹过森林的风,风里飞翔的鸟,还有鸟儿展翅的那片碧洗青空,时光荏苒,始终和那些日子一样清澄无边。
所以偶尔让我们在桌子上刻下告白的话,偶尔让我们缠着一条绢布牵起手,偶尔让我们隔着面具轻轻的一吻,偶尔让我们迷失在森林里和妖怪一起饮酒赏月肆意喧闹,偶尔只是偶尔,让我们想起你,想起我们的白衬衣格子裙,清秀美丽得绝不比你画笔下的来得逊色。
最后,如果在路边遇见晕倒的河童,请不要大惊小怪惊慌失措,把矿泉水倒在他顶上的盖子里就好。绿川幸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