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调元陈度 《中国暗杀王:王亚樵》张秋白成了陈调元的替死鬼
第二天下午,南京闷热无比。看来又要有一场大雨将临了。
下午5点光景,天色渐渐昏黑下来,守在枫林桥附近的吴鸿泰和牛安如等七八个杀手,从午后3时起就隐藏在距小桥十几米远的一片树林里。他们从这里可以观察到从小桥上通行的所有车辆。
吴鸿泰知道,这是王亚樵亲自制定袭击陈调元的方案之一。昨夜,王亚樵在宣济民和吴鸿泰陪同下,乘汽车沿着陈调元别墅至城外梅溪山庄的公路,往返几次,反复观察。在车上,王亚樵验看和检查了陈调元次日傍晚去梅溪山庄赴宴途经的所有路口,最后他看中了必经之路的枫林桥。
这是一座民国年间建造的木桥,桥下溪水潺潺,而且水流不深,可以预先在此埋伏下人马,并又可在桥下的桥墩上安装炸弹。如果陈调元的座车经过此地,届时引爆了导火索,必然会在炸毁木桥的同时,即可对车前车后必有护卫人员的陈调元开枪行刺。如不采取炸桥的作法,那么由于陈调元的车速太快,对陈进行途中行刺,显然无法实施。
王亚樵昨夜就选中了吴鸿泰和牛安如带着七个杀手,趁黎明前无人之机,将足可炸毁木桥的炸药预先装好,以此做为王亚樵行刺陈调元的第一套方案。
可是,吴鸿泰从午后3时等到6点半,天色已昏黑下来,然而仍然不见陈调元那浩浩荡荡的车队经过枫林桥。
“他妈的,会不会有变?陈调元可是个狡猾的家伙啊!”牛安如隐蔽在距枫林桥最近的一丛修竹里,他用望远镜不时盯住前方路面,手里则紧紧握着那导火索的引线,准备随时点燃导火索,炸毁这座小木桥。到那时如陈调元的车队在桥上经过,轰然一声爆炸声起,必然会让陈调元的车队支离破碎,首尾不能相顾,到那时埋伏在这里的刺客们一跃而出,乱枪齐射,陈调元自然难逃必死之阵!
然而,吴鸿泰和牛安如越等越心焦,直到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陈调元的车队连影子也见不到。
“真是怪了。”吴鸿泰初时还在耐心静候,他认为陈调元如若出城,唯有走枫林桥最为安全便捷。昨夜他所以倾向王亚樵炸桥的主张,就因为在枫林桥打劫或发起突袭,最为稳妥安全。炸死陈调元最好,如若炸不死还可以让他在乱枪中毙命。
他们袭击陈的车队后,又便于安全撤退,逃脱军警接报后可能进行的大追捕。但是,现在大大出于吴鸿泰和牛安如等人的意料之外,前方非但没出现他们在浦口码头曾见过的浩荡车队,甚至连零星车辆也极为少见。因枫林桥接近城郊,地旷人稀。
吴鸿泰说:“九爷昨晚正是看中了枫林桥是城郊,便于作案才设下必死之阵的,万没想到陈调元这老狐狸竟会不走这条路了?”他们一直等到晚上8点光景,牛安如才气急败坏地一跺脚说:“娘的,这条老狐狸溜掉了!”
好在王亚樵对陈调元可能避开枫林桥,另选其它小路迂回直往城外梅溪山庄早有所料。所以,他又制定了第二道行刺方案。那就是派宣济民、刘德才和王干庭人,带六个精悍杀手,和吴鸿泰等人同时埋伏在梅溪山庄附近山林里。这里景色清幽,与山峦间的巍巍明孝陵近在咫尺。
宣济民昨夜就不赞成王亚樵在陈调元去梅溪山庄半路上设下埋伏的主张。他认为如果陈调元真来梅溪山庄,根据最近他在南京神出鬼没的行迹,决不会象王亚樵想象的那样直来直去。自陈调元从安徽来南京时起,他就对王亚樵是否从芜湖跟踪到南京,有一套严密的防范措施。
陈调元连去黄浦路官邸拜见蒋介石和宋美龄、去总统府出席军事会议,都选择了别人不走的偏街小巷,绕路迂回,来无影去无踪。那么他去郊外的梅溪山庄,自然更不肯走常人必经的枫林桥。
现在,宣济民越来越感到他在梅溪山庄设下的埋伏,极有可能为王亚樵建一奇功。从午后太阳刚刚落山时起,宣济民和刘德才等人,就分别化装成在山里砍柴的樵夫、农人、小贩,从不同方向渐渐挨近梅溪山庄附近的山岩。在这里,他们可以居高临下俯瞰梅溪山庄。
宣济民见这山庄正处在梅花山的山腰间,附近都是些尚未开花的梅丛,远方可以望见一幢巨大黑色石塔,悬岩间有一股清冽的山泉,从岩峰顶上喧响着汩汩流泄而下。虽是暮秋时节,可梅花山却已是一片梅花待放的景象了。
那座古色古香、雕梁画栋的梅溪山庄,就在宣铁民等人的严密监视之下。他发现在这平时只有南京达官才有资格来此宴客的山庄门前,傍晚时分已有几辆小汽车驶来了。那些从城里沿着盘山路驶来的一辆辆轿车,宣济民在梅林里都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他不知那些轿车里坐着何人,但他仍然从山顶望得见在暮色中匆忙赶到梅溪山庄赴宴的,大多是些有头有脸的国民党官员和太太小姐们。
“欢迎欢迎!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我张秋白在此有礼了!”宣济民在梅林里用望远镜监视着梅溪山庄门前,和一位时髦女人共同迎接来客的,正是今晚宴会的主人、也是王亚樵恨之入骨的政敌张秋白。但是,由于此前宣济民从没见过陈调元,所以在纷至沓来的贵宾上山时,他只能远远观察,但无法断定来者中是否有陈调元。
也不知同时在枫林桥埋伏的吴鸿泰和牛安如,是否已在枫林桥起事。宣济民暗想,即便吴鸿泰等已在枫林桥炸死了陈调元,他这队人马也不能空手而返。
他暗暗下定决心,如果城郊一旦传来爆炸声,他就会率领山岩上的杀手们冲下去,一鼓作气直扑梅溪山庄。他要亲手开枪杀死被安徽人称之这“张扒皮”的建设厅长张秋白!他即便刺不死可恶的陈调元,至少也要手刃张秋白。
“不好了,老宣,咱们又让陈调元给耍了!”在朦胧的月色里,宣济民忽见刘德才带着两个神色慌张的汉子,沿山间一条小路气急败坏地跑了过来。他发现来者正是在枫林桥埋伏的吴鸿泰和牛安如。两人见了宣济民都连声叫苦:“我们一直等到现在,也不见陈调元的影子,又是空忙了一场呀!”牛安如也大失所望:“早知如此,真不如就守在梅花山上,等陈调元自投罗网了!”
吴鸿泰说:“宣大哥,可见陈调元进了梅溪山庄?”
宣济民指指梅溪山庄前的大小轿车,说:“陈调元就是来了,我在山岩上也看不准确。不过,我见张秋白和他太太早已经进去了,估计陈调元必然已到,不然他岂能在主宾尚没到之前,就进厅里宴客?”
吴鸿泰和牛安如等也望着梅溪山庄前那些小轿车,连连纵恿宣济民说:“看起来,陈调元是从小路上梅花山的。既然他已到了,咱又何必在此苦等呢?”
刘德才拔出腰间手枪说:“走,冲进去再说!”遇事冷静的王干庭却拦住几位磨拳擦掌的弟兄,说:“大家千万不可盲目行事,刚才我和宣大哥守在山上,如陈调元来了,必会带着大批的侍卫。可是为什么没见到他的车队呢?”
吴鸿泰说:“古人说兵不厌诈。陈调元就是再愚蠢,他也是一省主席啊!岂能不懂虚而实之,实而虚之的道理?现在他为防止有人暗打他的主意,也许会轻装简从,悄悄来到梅溪山庄的。我们千万别让他骗过,机不可失啊!”
“有理!”宣济民掏出怀表,一看已是8点40分,他脸上现出焦虑的神色,对身边几个弟兄说:“如我们现在还不冲进去,那么,再过一小时,张秋白的酒宴可能已经散了。来,大家都换上便衣,干脆往山庄里闯。须知我们这身打扮,守门的警卫是断然不会放我们进去的。”
刘德才和王干庭等人这才意识到他们上梅花山时,都穿着农民和小贩的服饰。现在大家和宣济民一起换上了西装,然后趁着淡淡月影,悄悄下了梅花山。
月影迷离中,出现在宣济民、吴鸿泰、刘德才、牛安如、王干庭等人面前的梅溪山庄变得越加巍峨,偌大的仿古庭院里隐隐飘来喝彩行令之声。宣济民发现这是座仿古四合院,前宅门前有座高大影壁,上书“鸿禧”两字。飞檐翘脊的垂花门前,站着四五个腰挎匣枪的侍卫,正在那里警惕地遥望着月光中的远山和黑黝黝的明孝陵。
卫兵们忽然发现宣济民、吴鸿泰等人沿着坡路走上来,都吃惊地从腰间拔出枪来,一齐对着来人喝叫说:“什么人,站住!”
几个人影根本不肯收住脚步。宣济民大摇大摆走在最前面,他抢先一步来到守门的侍卫前面,大咧咧一拱手说:“我们是张厅长下帖子请来赴宴的客人,刚从山下赶到。对不起,误了点时间。”
守门侍卫都怔在那里,他们都被宣济民趾高气扬的神态惊呆了,无法辨认来客的真伪。侍卫们见几个来客都西装鞋履,气度不凡,不敢拦阻,只好不情愿地让了路。其中有一个侍卫发觉有异,他上前将往山庄里闯的宣济民一拦,冷冷说:“先生,对不起,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不管你们是哪路来客,必得出示张厅长亲自签名的请柬,方可进去赴宴。不然,放错了人,我们可担当不起呀!”
宣济民万没想到守门侍卫竟如此严查,不讲情面。他自然无法出示请柬,又见几只乌黑枪口都已逼在面前。宣济民临危不乱,他暗想只有采取硬闯硬拼的方案了,急忙回头向吴鸿泰、刘德才一丢眼神,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吴鸿泰回身一招手,刘德才、牛安如、王干庭等八九个人,蓦然一拥而上,不等守门侍卫醒悟过来,几只乌黑枪口早已逼在他们的脑门上。
侍卫们平时只在南京狐假虎威吓唬人,哪见过真刀真枪的场面。顿时吓得屁滚尿流。牛安如和大家七手八脚下了侍卫们的枪,然后将他们押到距门前不远的树影里。这时,宣济民、吴鸿泰率领其余人沿着一条曲折的回廊,直扑山庄深处的宴会厅而来。
宣济民手持驳壳枪,眼里迸发一股杀人的凶光。他知道王亚樵这次南京初试锋芒能否旗开得胜,关键在于他们今晚能否在梅溪山庄杀掉陈调元。如行刺成功,他们斧头帮不仅从此威名大震,王亚樵也会因刺杀陈调元在国内成为人人惧怕的人物。
宣济民想到他和弟兄们身负的使命,顿时热血奔涌。他快步冲过寂静的前宅,飞快转过回廊,眼前竟是一泓幽幽碧池。池里有几株已经开谢的荷花,在夜风里摇。这时,宣济民等忽然收住脚,他们发现前面忽然现出一片灿烂灯火。那是座富丽堂皇的大厅,楼前点燃几盏大红纱灯,映照得大厅四周一片明亮。大厅里传来阵阵热烈的祝酒声和女人的浪笑。
“陈调元肯定在这里,来呀,跟我冲!”宣济民已是箭在弦上,恨不得马上闯进去,亲手杀掉王亚樵恨之入骨的陈调元,为斧头帮首建奇功。他嗖嗖几大步,冲到厅前的台阶上,突然一脚踢去,紧闭的厅门顿然大开。宣济民立刻眼睛一亮,他终于看清到宴会厅的一切。几盏纱灯下并排着四张八仙桌。男宾女客都围坐桌前,正在觥杯交错的疯狂碰杯,谁也没想到会突然闯进几个怒目圆睁的刺客来!
“天啊!”最先惊起的是女客,她们纷纷惊叫而起。接着,那些男客也都神色慌恐,乱作一团。有人趁乱往外逃走,有人大惊失色,手足无措,他们以为闯进来的是胡匪杀手,都惟恐遭遇不测,慌乱中向桌子下面钻去。
“谁也不许动!”宣济民和吴鸿泰、王干庭、刘德才等手握刀枪,声威逼人地站在门前,几只乌黑枪口逼住了那些惊愕的男女。这时慌乱的客人都惊恐地畏缩在座位上。宣济民举枪大吼:“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斧头帮明人不做暗事。今晚我们来这里,不与诸位为敌,你们快说,陈调元在哪里?”
全场大惊,人人自危。宣济民从前虽没见过陈调元,但早在奉王亚樵之命前往芜湖陈调元公馆行刺时,就多次看过陈的照片。在宣济民等人记忆里,陈调元的形象早已生根了。但是现在,让宣济民、吴鸿泰等大失所望的是,在偌大宴会厅里,居然找不到那张熟悉的马型长脸。原来陈调元不在梅溪山庄!
“误会误会!各位义志,今晚全是误会呀!”这时,在寂静无声的宴席间,忽然胆怯地站起一个人来。他中等身材,举止斯文,戴一架金丝边眼镜,起来后对宣济民、吴鸿泰等躬身陪笑,说:“兄弟我虽然给陈调元下了请柬,可是,他今晚并没来前来赴宴,听说,听说……”
“听说什么,快说!”宣济民心里升起失望和恼怒,他将枪口对准了那个油头粉面的官员,喝道:“你是什么人?”
“兄弟我是张秋白。”那人不敢不报真名,连声说道:“我听说,陈主席他今晚已经启程回芜湖了,所以,他无法赴宴了……”
“你说什么?姓陈的又跑了?”气急败坏的宣济民听了张秋白一番话,立刻大吃一惊。但是就在他大为失望和震怒的时候,手里的枪已喷吐出仇恨的火舌。砰砰砰,一连三枪,都向张秋白的胸膛射去。张秋白惨叫一声,立刻扑在桌前的血泊里不动了。
大厅里先是一片出奇的死寂,不久,当客人们发现宣济民等人击毙张秋白后,又象突然闯进时那样,在眨眼间就消逝得无影无踪时,忽然都发出惊惶失措的哭叫,梅溪山庄里顿时一片混乱:“不好了,斧头帮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