徇私情埋下“祸根”——原宁波市委书记许运鸿滥用职权案件纪实
2000年10月17日,浙江省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滥用职权罪一审判处原中央候补委员、宁波市委书记许运鸿有期徒刑10年。至此,被公众关注的这起大案画上了句号。
此案告诫所有公职人员:公共权力不得滥用!
“江东”案发
1998年,宁波市融资中心由于短缺“头寸”,被迫停盘。十多家金融机构受到波及,无法正常营业。此事引起了省、市政府的关注。根据有关方面掌握的情况,问题是由宁波国际信托投资公司江东营业部引发的。该营业部从市融资中心调拨了几亿元资金,长期不予归还,从而造成多家金融机构资金短缺。
风波骤起,如不及时化解风险,极可能引发经济动荡。当年4月,浙江省委、省政府决定把此案作为全省的重点案件,直接组织有关部门进行调查,追捕违法犯罪分子,查处违纪人员。党中央、国务院领导同志接到报告后,也作了重要批示。中央纪委领导立即过问此案,并责成有关部门成立调查组。
经调查,江东营业部长期违规经营,高息揽储、低息放贷、以存定贷。揽来一笔存款,可以贷到高于存款数倍的巨额资金。没有任何手续和担保,也能贷走上千万元资金。于是,在江东营业部周围糜集了一批以骗取国家和储户资金为目的的犯罪分子。有的刚拿到上千万贷款,就转身跑到境外。有的在案发后交代:“我贷的时候就没准备还。”这样,江东营业部出现了11亿多元的大窟窿。
如此严重的违规经营为什么长期得不到纠正?
调查组在调查时,人行的同志介绍了掌握的疑点。
江东营业部总经理叫吴彪,原来就在银行工作。他们知根知底。吴彪在银行时表现不好,仅经他手发放的不良贷款就高达8000多万元。90年代初,宁波市决定在纵贯全市的甬江之东,建立经济开发区,叫做江东区。开发伊始,建立了一批企业,又想成立自己的金融机构。
吴彪听后要求调去。银行不放心,怕他“胡搞”。吴彪说,他要去也把他造成的不良资产转走,这是银行求之不得的。于是吴彪找了几个人合伙,经当时的分管市领导同意,于1993年成立了开发区信托投资公司。公司在江东注册,人却在江西的市区办公。
吴彪带去的不良资产,本身就是个大窟窿。小小的信托投资公司生下来就营养不良。吴彪又不善经营,也没有好好经营,很快就出现了严重亏损。这个吴彪心野得很,也极善于拉关系。他对手下人说:“凡成就大业,得会‘造势’,咱们要造就一个大事业。
香港弹丸之地,出了个李嘉诚,宁波面朝东海,与日本、韩国隔水相望;背靠浙东鱼米之乡,北依上海经济中心,过不了两年,也能造就一个宁波的李嘉诚!”别人问他,谁能成为李嘉诚?他嘿嘿一笑:“商场逐鹿,人人可得,你看我像不像?”
他以信托投资公司为依托,组建了“金鹰集团”办药厂、搞房地产,还花了1380万元巨资买回天安门城楼上的大红灯笼,一时间成了全国的新闻人物,轰轰烈烈了一番。但是,游戏好耍,钱却要一分分地赚。药厂生产不出药来,房地产公司也没获得期望的产出。吴彪没办法,只好将公司挂靠到市国际信托投资公司名下,作为其下属的“江东营业部”。不是独立法人,没有了独立融资权,吴彪不情愿,仍然用原来的名义和印章开展经营。
人行的同志说,这是严重违法的,但他们没有办法监管,因为,据说市委许书记对吴彪很关照。调查组的同志问,这是传言还是有根据芽人行的同志说,内情不清楚,但他的儿子许斌用着吴彪的一部本田轿车,这是人人都看到的。许运鸿进入了调查范围。
杭州突破
调查组和浙江省纪委密切配合,对许运鸿的违纪违法问题展开了全面调查。有关部门也给予了积极协助。
当务之急,是捉回有严重违法放贷等犯罪嫌疑的首犯吴彪。当时,吴彪因用贿赂手段从南京市金融中心拆借1.2亿元资金,长期拖欠8000万元不还,被南京市检察机关依法刑事拘留。经协调,江苏有关部门从大局出发,将该案移交给浙江,并主动将吴彪押送到杭州。
很快,吴彪供述了有关的问题。接着,省纪委对许运鸿的妻子傅培培、儿子许斌采取了“两规”措施。他们也先后交代了问题。
当年6月,原常务副市长谢建邦又作为重要涉案人进入了调查视线。为了不打草惊蛇,减少对外界影响,省纪委决定选择谢建邦到杭州的机会对其进行审查。那天,谢建邦在宾馆完成公务活动后,喜笑颜开,与参加活动的人员一个个握手告别。
最后一双手握了去,却没有松开。对方对谢建邦说,我是省纪委常委,受委托通知你,组织决定对你进行审查。
谢建邦被请进了省纪委。
随着一个个当事人被攻破,案件很快取得了进展,许运鸿滥用职权的内幕也被一层层揭开。1998年底,经党中央批准,中央纪委常委会决定对许运鸿停职检查。他也被请到了杭州。临近春节,调查组的同志经过半年多的奔波、忙碌,返回了北京。谁知,他们回到北京的第二天一早就接到报告,说通缉的一个港商已经被缉拿到案。
这个港商既是重要犯罪嫌疑人,又是重要的知情人,对突破全案有重要作用。此前,调查组的同志曾专程到香港找他调查问题,但他自恃是香港人,一直不予配合。这次好不容易捉住他,一定要尽快突破。
他们没过春节,又赶回了杭州。这名港商是个“滚刀肉”,在公安机关的审讯中胡搅蛮缠,不好好交代问题。调查组听了汇报后说,那就“晾”他几天。
春节就这么过去了,看守所突然报来了情况,说那个港商见没人审他,反而自己着了急,要直接找调查组的人。
谈话整整进行了一天,他交代了全部问题。
妻儿弄权
许运鸿是在1993年12月当选为省委常委并兼任宁波市委书记、市长的。他去宁波后,妻子傅培培、儿子许斌也跟去了。
吴彪在一次酒宴上结识了许斌,他对许斌极为“豪爽”和“义气”。当时,刚有手提电话,他“借”给了许斌一部;许斌没车,吴彪又把本田轿车“借”给他用。这种“借用”其实比送还“实惠”,年检、修理都不用自己掏钱,一律用公款支付。
吴彪还在江东营业部内部宣布,许斌就是副总,他的话就是我的话,大家都要听。从此,两人如同兄弟,不分彼此。
吴彪多次通过许斌做工作,请许运鸿带着一班人马专程来“金鹰集团”视察,帮助解决一块能独立融资的“牌子”。虽然由于种种原因,他的目的没能实现,却使人们知道了他背后有市委书记撑腰,政府和金融界的许多领导也对他特别关照。吴彪有恃无恐,恶性经营,资产畸形膨胀,内在的窟窿也越来越大。事后清理发现,在许运鸿视察后的一年中,江东营业部的资产规模由9亿多剧增到18亿,共造成损失11.97亿元,并已无法追回。
江东区还有个香港老板叫钟圣宏,30多岁,曾在部队当兵,复员后到香港混了几年,回来做房地产生意,建了一座华宏国际中心大楼。但由于地处江东,无人购买,建到一半就没了钱。1996年6月,他得知宁波日报社要新建办公楼,就找关系认识了许斌,请他让许运鸿出面说话,把大楼卖给报社。
许斌就对许运鸿说,报社要找新办公场所,他的一个朋友有现成的一座大楼,买下来就行了。许运鸿答应下来,多次出面干预,还对报社说:“这是个又快又省的方案。”
报社因大多数职工住在市区,根本不想到江东办公,但又不敢顶撞市委书记,就想方设法推脱,拖了一年,最后还是以1.9亿元购下了这座大楼,并先期付款9500万元。至今,这座大楼也没完工,报社既没能“快”,也没能“省”。据监理公司查验,大楼还存在基础桩数量不足、不均匀沉降、玻璃幕墙严重渗漏水等问题。
宁波有个农民企业家叫胡教华,他靠塑料加工起家,挣了钱,先后发展了8个厂。以后,他用复印的一个台商身份证,申请注册了“合资”的五洲有限公司。1995年底,他用1450万美元从法国引进了聚酯薄膜生产线。钱不够用,就找到此时已调来宁波的傅培培,许诺如能帮助解决资金,就请她做总代理。傅培培拉上许斌,以书记夫人和公子的身份,先后找银行和金融企业,为五洲公司解决了1483万美元、1000万元人民币的贷款。
设备还要配套,胡教华再次找傅培培帮忙。傅培培就和许斌一起吹风,动员许运鸿去五洲公司视察了一番,使银行又提供了540万美元、1800万元人民币贷款。
1998年初,五洲公司又因缺乏流动资金无法运转。胡教华又通过傅培培、许斌请许运鸿帮忙。但银行和金融公司都坚持不再提供贷款,许运鸿也说服不了,就要经济开发区控股公司和宁波联合集团共同注资3000万元参股。这两家公司虽然很不情愿,但经许运鸿多次催问,不得不有点表示,就给五洲公司注入了767万元。
这又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截至目前,五洲公司共造成了1.28亿元人民币的巨额亏损,2500多万元人民币、540万美元贷款和借款至今无法收回。
心中有“鬼”
许运鸿滥用职权,不仅给国家造成了巨额经济损失,还由于他的违法行为和夫人、公子的“示范作用”,毁掉了一批干部。原常务副市长谢建邦、副市长孙炎彪和政府副秘书长、市人民银行行长、规划局长、城乡建委主任、商业开发银行行长等一批领导干部先后收受贿赂,被依法依纪查处。其中,地厅级干部9人、县处级干部15人。事后,许运鸿叹道:“我用的人几乎全军覆没!”
1999年9月,党的十五届四中全会决定撤销许运鸿中央候补委员职务,给予其开除党籍处分,移送司法机关追究刑事责任。最终,他被送进了监狱。而早于此,他的妻子傅培培、儿子许斌已经被分别判处有期徒刑。一家三口均成囚徒。
许运鸿现年55岁,毕业于上海同济大学,对搞城市建设很有一套,也对宁波市的城市规划、建设做出过不少成绩。有人说他官运好,他自己当官的心情也很迫切。但是,他却走到了仕途末路。
许运鸿在一份检查中说,他是这几年家中闹“鬼”闹的。这话道出一些问题。
他的妻子傅培培年轻时能干,也很能持家。据说,许运鸿原来家境比较困难,而傅培培的父亲是浙江杭州有名老企业的老技工,比较富裕。许运鸿结婚前就曾得到过她家的资助。为此,许运鸿对她的感情一直很好。但是,傅培培随着许运鸿的地位变化,私欲越来越膨胀。
很多熟悉她的人都说,她很“财迷”、很霸道,作为高级干部的夫人,政治素质也很低。她是浙江海外旅游公司总经理助理兼宁波浙甬海外旅贸公司董事、总经理,按说收入不低。可她自己带团出国旅游,竟然还贪污“门票”钱。
案发后,检察机关搜查她的住所,发现床下有一个纸箱,拉出来一看竟是一箱拖鞋,其中许多是从宾馆拿回去的一次性纸鞋。家里烟、酒、衬衫、滋补品成堆,光茅台、洋酒就有80多瓶。她妹妹在一边看到了,说:“这么多好东西,也不给爸爸一点。”
许运鸿就许斌一个儿子,才26岁,人很聪明,但他却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打保龄球很出色,工作却马马虎虎、浮皮潦草。他原先在省某外贸公司工作时公司给他的差事,就是“打着老子的旗号四处讨债”。他调到宁波后,先在一家外企就职,最后干脆下海,自己办了个“新海岸国际公司”。说是公司,却什么正经的生意都没有,账上打进打出的都是别人送给他的钱。这倒为后来查清他和傅培培收受钱款、谋取非法利益的问题,创造了方便条件。
这母子俩在家中闹“鬼”,翻天覆地。许斌接受了吴彪送的42万元人民币、1.7万美元、17万港元和一块价值20万元的“劳力士”手表;钟圣宏送的105万元人民币和价值85万元的一栋别墅。傅培培接受了胡教华送的459万元人民币。
但是,家“鬼”能闹起来,还是由于许运鸿自己心中也有“鬼”。
许运鸿对傅培培和许斌滥用其职权谋取私利,虽然不了解全部情况,却并非一无所知。他曾交代,他知道许斌与胡教华做生意赚了一大笔钱,有100多万元。
他上面的那份检查中也说:“家中闹‘鬼’是由于我心中有‘鬼’。这个‘鬼’就是我的私心杂念,就是我讲私情。我听信家属、儿子的意见,在工作中尽力满足他们的要求。江东营业部、报社大楼、五洲公司出问题的根源就在这儿。”
“我满足家属、儿子的要求,为他们的朋友帮忙,目的是对家属、儿子有好处,日后这些朋友会用更大的力气去帮家属、儿子的忙,从各方面提供实惠。”
徇私情滥用职权,最终毁掉了他自己和原来美满的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