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皓峰音乐 徐皓峰非虚构作品《武人琴音》
说起武林,有个词可以通用,那就是“江湖”。实际上,武林并不等于江湖,而江湖也并非武林人士口中的“江湖”,这两者之间相去甚远,惟一相同的地方,或许只能用“狭义”二字概括。
30多年前,当金庸先生用他手中的笔勾勒出一个个侠肝义胆、义薄云天的江湖儿女时,我们沉醉其中,心中难抵武侠小说的魅力,如痴如醉地希望能在江湖中快意恩仇。但是,究竟什么才是江湖?金庸先生笔下那些大侠们出神入化的武功可有历史渊源?这世上是否真有武林高手?真正的武功是什么样的?武林宗师们的人生境遇如何?
恐怕没几个人能清楚地回答这些问题。当历史的巨轮无情碾碎时代时,当武侠的辉煌逐渐暗淡无光时,当我们渐渐快要忘记武林时,有一个人执著地坚守在江湖之地,用最真实、最纯粹、最令人敬仰的方式,以晚清民国武林宗师嫡传弟子的口述为蓝本,用平实、行云流水、琅琅上口的口述体语言,向我们展示了晚清民国时期名噪一时的形意拳一门三代大师的人生历程,在江湖将要被时代湮没时,追忆了将要逝去的真实武林世界。
徐皓峰执笔的非虚构作品《武人琴音》是由形意拳大师嫡传弟子韩瑜口述的,是一部颠覆我们想象中江湖的神作。作品不同于以往武侠小说的气质,被冠以“新硬派武侠”的名称。整个作品分5个部分,每个部分都列有小标题,讲述武林内外鲜为人知的轶事,通篇连成一气,把一个真实的武林勾勒得淋漓尽致,让人欲罢不能,大呼过瘾。
第一部分“称门”以及第五部分“应验”,一首一尾,交相呼应。首,是沉重严谨地道出这个作品得以诞生的缘由;尾,是感叹渐行渐远,将要逝去的武林。言语间有种侠气,就像如今还坚守在日落江湖的武林中人一样,可以挺直腰杆地说:吾辈虽为江湖草莽,但吾辈狭义犹存,起码,为国为民之大侠者,不乏其人。
第二部分“为人”最为精彩。这一部分主要讲述一代大师尚云祥拜师、习武、威震武林、归隐江湖、收徒教徒的人生经历以及他令人折服的人格魅力。这里还讲述了晚清民国的历史风貌,还原了小偷、土匪、镖局、武人,甚至平头百姓的生活侧面。
这其中,尚云祥未成大名时,狭路相逢名满江湖的飞盗康小八,在夜色中两人翩翩君子般的交手,江湖中人侠义般的一送一回头,步步带礼,尚云祥领命捉拿康小八时的那一段对话,直到最后,尚云祥耳闻康小八的死,吐出一句“受一刀喊一刀,是个人物”的肺腑之言,侠者风范尽露于此。
还有尚云祥淡泊名利,隐于一间尼姑庵时,礼遇各色武林中人心怀鬼胎的挑衅,他晚年时家境的落魄与凄凉,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令人对他肃然起敬。
“处世”和“应验”两部分,分别讲述了继承尚云祥衣钵的大弟子韩伯言及韩伯言之孙韩瑜两位大师的武林轶事。韩伯言是形意门惟一一个文武兼修的大师,其人生经历正应了作品题“武人琴音”四个字。自古以来,文武并不分家,华夏文明传延至今,文被一步步拔高,而武却在民国之后淡出了历史舞台,成为一种印记,扑满灰尘。
如文中说述,韩伯言半生富贵,半生困窘。他前半生有三件乐事:误打误撞之乐,英雄用武之乐,为人代过之乐,言语之间,这位大师洒脱飘逸的侠气被淋漓尽致地勾画了出来。当然,时值壮年的韩瑜,在如今侠辉暗淡的现代正在以一个苦行僧的姿态,以飞蛾扑火之勇与现代文明鏖战,同样令人唏嘘不已。
江湖之大,非凡夫俗子可尽知。晚清民国曾被写入历史的形意拳一门,更是人才济济,大师林立。譬如尚云祥的师傅李存乂,曾以带头大哥的身份率众痛击八国联军;以尚云祥为首,一干武林豪杰入军队教授刀法,以至于谱写出一首传唱在国人灵魂深处的《大刀向鬼子们头上砍去》;徐皓峰的二姥爷李仲轩恪守师训,一辈子不收徒弟,守一技而终老;天生神力,在受了师傅教诲后恪守“守着师傅不打拳”的刘华圃;韩伯言收到两个“门内叫大哥,门外叫大叔”的徒弟刘文慈和乔德明;刘文慈性格暴烈,“文革”时期打抱不平,后因打死两个管教被枪毙,被韩伯言感叹地称为“鞑子”;无家无业,近乎流浪的杨国才,每年韩伯言生日时,雷打不动地到场祝贺,最后竟成了韩瑜的干爹。
徐皓峰的《武林琴音》完全打碎了存留在我记忆里的江湖概念,把我从神幻迷离的武侠世界拉回了现实,让我领略了传承上千年的武术之魂和真正的侠者之风骨,看到了晚清民国时期一个被我们忘却的阶层:武人。更让我失落的是,这个阶层的风骨已经快濒临灭绝。
剥去历史的尘埃,立足于我们脚下的土地,站稳马步,紧握拳头,深吸一口气后,大声地喊出一句:噫哈!这才是真正的武林中人。一代又一代的武林宗师,他们为了传承和坚守这一句“噫哈”,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和困惑,而如今,我们大概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缅怀武林消逝之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