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小丑”希斯·莱杰:要非凡吗 还是不要?
“他所达到的高度,对于每个伟大的演员来说都是很大的挑战。”
2008年7月,《蝙蝠侠前传2:黑暗骑士》席卷北美票房,以6785万美元的成绩问鼎历史上首映日及单日票房冠军,并且在全球范围内持续升温,相继打破“破亿最快”、“北美7月最高周末票房”(“7月”标志着大片云集、如火如荼的好莱坞暑期档的开幕)等10项影史纪录。
正如美国票房跟踪机构的保罗·德加拉贝迪安所言,这样的骄人战绩不仅仅来自于影片本身,更是由于“一个优秀的演员在巅峰时期去世、一场传奇的演出、一部满足所有期望和炒作的作品,所有这些加在一起,创造了这些破纪录的数字”。
7月14日,在纽约的电影首映式上,主办方特意将红毯换成了黑色,缅怀未能看到自己遗作上映的“优秀的演员”希斯·莱杰。半年前,正值事业巅峰的他在曼哈顿的寓所中猝然离世,被清洁工发现时,他赤裸着躺在地板上,身边散落着一些处方安眠药。
希斯的逝世到底对美国大众产生了怎样的冲击,或许可以从布什总统第二天的行程变更看出来。1月23日,白宫原计划针对青少年滥用处方药这一问题播放公益广告,布什总统将发表声明。然而白宫最终决定推迟这一安排,其发言人说:“一名备受喜爱的演员昨天刚刚发生悲剧,我们不想让任何人认为,我们在利用这件事。”
死亡令生命不朽。
“他们的瓶装可乐”
希斯·莱杰是一个天才,但是一开始,他自己也没有发觉。
11岁时,希斯的父母离婚。在姐姐凯特的鼓励下,热爱戏剧的希斯执著地踏上追梦的旅程。16岁,就像一部青春公路片一样,他和朋友离开学校,驾车来到悉尼,参演了一些剧集和小成本电影。20岁,面临破产窘境的小演员希斯为了追求一个女孩来到洛杉矶,参演好莱坞影片《双手》和《我恨你的十件事》养活自己。在领到薪水之前和导演一起吃晚饭的时候,自动取款机毫不犹豫地吞掉了他的信用卡,因为透支太严重了。
但潦倒的生活没有令希斯的演技打折。哥伦比亚公司的高层人员发现了他,直接把他安排进《爱国者》剧组,扮演梅尔·吉布森的儿子,一个感情激烈的青年。拍摄期间,他得到了这位有着相似经历的澳洲明星前辈的提携和指导。几乎同时,他又通过了《圣战骑士》的面试,出演一位靠着奋斗赢得荣誉与爱情的侍从,成为许多女观众心中的白马王子。一时间,希斯星途坦荡。
希斯可以并且完全应该把这种戏路再延续一阵子,像好莱坞比比皆是的吃青春饭的演员一样,确立超人气偶像的地位,或者,至少出于对观众们送上的“来自澳洲的阳光”赞誉的感激,他也应该满足他们的要求。
但是,2001年,接受采访时表现还十分青涩的希斯却这样告诉媒体:“从某种角度来看,我在被喂食,如果你愿意,就有了事业。电影公司相信,只要他们把我放在海报上,就能把我变成他们的瓶装可乐、他们的产品。我还不知道怎样恰当地表演,突然之间就已经出演了这些主角……我觉得我不配被影迷追捧,我想重新开始。”
这是希斯真挚的独白。许多年后回味他说过的话,观众们突然明白,在那个毛头小子局促不安的外表下,有一颗无比骄傲的心。当他开始有做出选择的权利时,他果断地决定不再为迎合大众而去演自己不欣赏的角色。崭露头角的他拒绝任何外来的标签,想超越所有人的期望。乔丹说得好:“他们希望他成为又一个哈里森·福特,可他想成为西恩·潘。”
“这不是黑白分明的”
2002、2003两年间,希斯出演的角色由于急切的转型不能为观众所适应,没有引起强烈的反响,有的影片还遭遇滑铁卢。他也主动放弃了一些宝贵的机会,比如拒绝《蜘蛛侠》剧组递来的橄榄枝。
沉寂一年后,《断背山》横空出世。青山之间,不羁的蓝天下,李安导演的爱情寓言在这里开幕,含蓄如水,热烈似火,不知不觉感动了全球观众。许多人拿着纸巾走出电影院时才意识到,它不只是一部同性恋题材影片,它讲的是灵魂的相爱,讲人和外部世界的相处,讲隐忍、协调、牺牲,骨子里满是东方的哲学精髓。
片中,希斯的台词比杰克·吉伦哈尔少得多,但他用敏感的目光、收敛而充满爆发力的肢体语言“说”出了激荡在心底的感情。
他对扮演不同性取向的角色想得很明白:“我觉得这不是黑白分明的,正因为大家极端地给它贴上了标签,许多人会陷入迷惑,想着‘我到底属于哪一头’……关键在于这是两个深爱彼此的灵魂。”
李安说:“每个人心底都有一座断背山。”对希斯,那座山似乎是表演——触动人心的、震惊世界的大爆发。凭借绝对出色的表现,希斯获得了奥斯卡影帝提名,更收获了一份完美的爱情——和片中饰演自己妻子却终究无缘的女演员米歇尔·威廉姆斯在现实生活中擦出火花,很快生下可爱的女儿。
在2005年做客一档著名的脱口秀节目时,名嘴欧普拉发扬八卦到底的精神,问得几位主演面红耳赤。
回答她的尖锐提问时,一向不喜欢对媒体谈论私生活的希斯却罕见地当着爱人的面,羞涩地笑着说“她是非常好的妈妈”,令米歇尔感动得无法言语。暗合主流的奥斯卡最终没有选择希斯·莱杰,这段甜蜜姻缘也在2007年结束,但是希斯的邻居们都说,他一直是一个好爸爸,因为他们经常在婴儿用品店看到他给女儿买东西。
这时候人们才发现,就像片中的角色一样,希斯也不是一个黑白分明的人,他隐藏着的内心世界格外敏感。比如他的文身——那几个不成单词、难以解读的字母,实际上是他的妈妈和几个姐妹名字的首字母,他把对她们的爱刻入肌肤。
另一方面,希斯因为经常和娱记发生冲突而在狗仔界“声名狼藉”,但是绝大多数时候他一跃而起的原因都是记者在偷拍他的家人。《断背山》在澳洲首映时,希斯为他的脾气付出了代价:和米歇尔一起漫步红毯时,几名据说曾经被他暴力攻击过的记者用水枪“袭击”了他们,希斯在片刻狼狈之后立刻挡住射向米歇尔的水,带着她匆匆步入影院。
事后这几名记者说,明星的名气其实是报道带来的,而希斯却恩将仇报,所以他们要给他上一课。
希斯没有像单身时那样当场回敬记者老拳,走进影院的时候,他微微皱眉,一言不发,竟然显得有点委屈,好像一个遭到严厉指责的孩子。澳大利亚是他的家乡,悉尼是他所有梦的起点,衣锦还乡却被人报复,希斯远去的背影显得落寞无助。
也许他记住了《断背山》里自己对吉伦哈尔说的台词:“如果你不能改变,那就只有忍受。”的确,好莱坞就是这样一个名利场,一旦成为它的一分子,在这里占有了一席之地,成为浮华光影中最显眼的焦点,就必须按它的方式生活,首要的就是允许大众品评你,满足人们的好奇心。
即使像希斯这样用比较极端的方式反抗,胜利的还是娱乐媒体,因为他的反抗行为只不过是为花边小报制造了更劲爆的新闻噱头。这是体制的力量。
“心破碎了”
希斯的前女友米歇尔在他去世后发表的声明中充满了悲哀:“我们将不举行公开的纪念活动,请谅解。我的心破碎了。”一年来,关于希斯的新闻从未消失过,神秘的死因、遗产的风波等等。在《福布斯》杂志的统计中,他排在“猫王”普雷斯利、“史努比之父”舒尔茨之后,成为全球第三最赚钱的已故名人;在澳洲,电影组织为纪念他设立表演奖学金;好莱坞三大一线偶像约翰尼·德普、裘德·洛、科林·法瑞尔共同加盟他的烂尾之作《帕萨斯医生》,饰演他的三个分身,使得影片顺利完成,并且将片酬全部送给他的女儿玛蒂尔达……“生前赢得身后名”,对于并不在乎名利的希斯,这一切又意味着什么呢?
《蝙蝠侠》系列不成文的规矩是,饰演主要反派的演员名气要大于等于蝙蝠侠本人,所以十几年来,拜这些影片所赐,我们看到了冷血的施瓦辛格、妖媚的乌玛·瑟曼,而2007年“小丑”的接力棒则从老戏骨杰克·尼科尔森的手中传递下来。
在《蝙蝠侠前传2:黑暗骑士》中,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没有人会相信那个带着狰狞笑容、鬼魅一样穿行在犯罪现场的“小丑”的扮演者就是俊朗的希斯·莱杰。
“罪恶之都”高登市的所有恶棍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因为他的残忍已经超越极限。但他既可怕又可悲,因为他不相信人性还有光明的一面。当“小丑”空灵诡谲的笑声回荡在高登上空时,当“小丑”穿着粉色的护士服,游戏一般把身后的医院炸得灰飞烟灭时,当“小丑”被倒吊在半空中却笑着告诉蝙蝠侠“我们都一样”时,谁还敢说这世上有什么角色是希斯·莱杰不能演的。
“小丑”在电影中说他要提升高登市罪犯们的品位,而希斯则提升了整部电影的品位。
他对表演的执著并不亚于“小丑”,只是睁着好奇双眼的大千世界令他畏惧,他并不喜欢在片场外也受人瞩目的感觉。拍摄期间,他把全部情感都倾注到了这场残忍的滑稽戏表演里,因为入戏太深,时常需要药物帮助睡眠——其实,尽管被选择,但好莱坞不适合他,“小丑”引爆了他心底的焦虑不安,健康是他为非凡付出的代价。
优秀的演员是用灵魂演戏的。所以虽然希斯·莱杰桃色新闻不断,但人们刻骨铭心的始终是希斯塑造的角色。想做一件纯粹的事反而会遇到重重阻力,是这个崇尚多元的时代的悲哀,他本不该这么疲惫。如果人生能够重启,希斯是否还会选择今天的道路?我不知道答案。
又一个隆冬就要来临,巨星陨落的天空中,有一个刺痛人心的空位。希斯真正的最后一部作品《帕萨斯医生》上映之后,我们再也不会在大银幕上看到他。想起希斯22岁时说过的一段话:
“我正徒步走在一段长长的旅程上。很多人想到的是成功、野心、利润,但我所要的成功藏在这些表面的东西之下……是人生终结时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唯一你能带着入土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