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健灵的老公 殷健灵:爱的反哺是融化冷酷现实坚冰的暖流
我曾经有过一个外婆。在这个世界上,她是我最爱的人。
外婆活了九十九岁,她离开我的时候,我四十三岁了。四十多年里,我几乎没有和外婆分开过。我目睹着她从精神健旺的老年初期,逐步走向人生的尽头。慢慢地,外婆从照顾别人到需要别人照顾。她一点一点地衰弱,一点一点地变回小孩子。
在外婆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她害怕孤独,没有安全感,喜欢吃糖,常常忘事;她很容易获得快乐,也很容易忧伤。她的行动能力一点一点退步,原本很微不足道的事,在她那里渐渐成了一件大事:比如吃饭、上厕所、洗澡、出门。她喜欢被拥抱,喜欢有人陪她睡觉。每当我出门上班,她都会颤颤巍巍走到门口,目送我:“早点回来啊!”每当我回到家,坐在沙发上的她都会露出孩子一样的笑,等着我抱抱她。每天都是如此。
我们家里没有小孩,外婆是我们全家的老小孩。
人的老去是不可思议的过程。面对外婆的衰老,我曾经茫然无措,甚至悲观无奈。渐渐地,当我意识到人的一生是如此不可逆,我方才明白,爱的反哺是融化冷酷现实坚冰的暖流。“我们喜欢你!”这是母亲和我经常对外婆说的话。
那一年的立春,万物复苏时,外婆的生命像灯烛一样地耗尽了。但外婆又仿佛并没有离开,她活在我的记忆里,也活在我为她创造的文字里。
这一本《外婆变成了老娃娃》,便是我为外婆写的故事之一。
现实中的外婆并没有像故事里的外婆那样卧床不起过,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她还起床吃了早饭。她也没有用过纸尿布,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的。但她的记忆真的像一只破了洞的布口袋一样,把过去的事情一点一点漏掉了。她忘记了很多事,但她从来没有忘记家人……医学上把这种情况称作“阿尔兹海默症”(医学名词总是那么冷冰冰),但我更愿意把它称作“遗忘病”——当一个人很老很老,身体的机器用了将近一百年,这台“机器”是一定会锈损的,大脑也会越来越不管用——这与其说是“病”,不如说是人生常情更合理吧。
现在,我常常回想起外婆晚年那些孩子一样可爱的举动来:她时常轻手轻脚地来到我的书房,从口袋里摸出几块饼干或者巧克力硬塞给我——在她心里,我还是那个她最疼爱的小丫头吧?她并不知道,九十多岁的她在我心里,早已成了需要我呵护的“老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