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国大家族的百年沉浮:叶笃正家族变迁史
1999年,87岁的原全国政协常委、中国民盟副主席叶笃义出版了一本薄薄的回忆录《虽九死其犹未悔》,作者作为民主党派高层人士,在1949年之后历尽磨难,最终却在出狱之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以“虽九死其犹未悔”自明心迹。
最近,该书重新印行,同时出版的还有其弟叶笃庄的回忆录《一片冰心在玉壶》,以及美国学者周锡瑞根据叶家往事撰写的研究著作《叶:百年动荡中的一个中国家庭》,由此,我们得以把一代知识分子的个人命运置于其家族发展与国家变迁的背景之下,对于其个人选择,也就有了更切实的理解。
清末
叶坤厚仕途发迹
叶家的先祖可以追溯到14世纪末,元代杭州府钱塘县的一名教谕叶盛二,为避元末之乱,叶盛二与兄弟自浙江辗转迁至安徽黄泥山,开辟土地,成叶家之祖产。
1457年,叶盛二的第四代后裔叶华考中了进士,自他开始,叶家的十三代人中,有93人考取了功名或曾出仕。并且,从叶华那代人开始,族中精英都在当时的安徽首府安庆城中定居。
1802年春,叶坤厚降生了,自他开始,叶家仕途亨通。叶坤厚12岁参加童试,1823年成为生员,第二年,又考中贡生,1838年,赴京会试未中,但获得了在河南做地方官的资格,受河南巡抚委派,做一些具体的工作。包括抵抗洪灾和饥荒。
叶坤厚很快在官场发迹,到任第二年,就把母亲、妻儿、两个弟弟及家人接到了开封,自此,叶家的大本营又转到河南。
因清剿捻军有功,1856年秋天,叶坤厚携两个弟弟叶莲、叶运,以及长子叶伯英去京城觐见皇帝,叶伯英被任命为户部广东司的一名主事。凭着平定内乱的勋绩,叶家两代人中有五位在朝为官,其中叶伯英升职最快,被提拔为按察使,还受命在直隶任职,顶头上司是曾国藩。后来,他还担任过陕西省按察使、布政司、巡抚。
民国
叶崇质弃政从商
1911年,叶伯英之孙叶崇质被任命为直隶巡警道,职责是维护天津的治安。其堂兄叶崇榘因反对袁世凯,于1913年被枪决。叶崇质不太适合官场升沉,于是转而从商。
欧战和战后时期,叶崇质的生意兴隆昌盛。他娶了三房夫人,共为他育有十子五女(含早夭)。叶家的男孩们先后进入南开中学。叶笃仁、笃义、笃信,父亲在世时是走读生,而年幼的弟弟笃庄(老五)、叶方(老六)、笃正(老七)、和方实(老九,原名叶笃廉)都在南开住宿。
1930年夏天,叶崇质死于心脏病。此后,22岁的长子叶笃仁继承了父亲的职位,成为一家之主,但兄弟们与他关系并不融洽。
叶家兄弟,除叶笃仁继承父业外,老四笃信也进入了商业界,叶笃义从南开毕业后被保送燕京大学主修政治学,1934年毕业后在天津从商。1933年从南开中学毕业以后,叶笃庄和叶方都考入了南京的金陵大学农学院,但一学期之后就离校返家。叶笃庄追求以前的女同学孙竦,孙竦考入东京的女子美术学校,笃庄也考入东京帝国大学农实科。
叶笃庄在日本求学时,叶方和叶笃正先后考入清华大学。1937年,叶方离开了被日军占领的北平,身为中共党员的他接受了党的派遣,前往山西从事抗日战争。叶笃正的女朋友是中共党员,后因政治观点不合,于1938年分手,叶笃庄劝他重回学校读书,1938年秋天,叶笃正进入西南联大。
方实1936年从南开毕业后考入国立北平大学法商学院在读时,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政治活动中。叶家的小儿子叶笃慎留在了沦陷区。他从小被娇惯,长大后喜欢曲艺,18岁时离开了家,一年之内把分家获得的一万大洋尽数花光。他拜了一位相声大师为师,并取了艺名叶利中,学习说书、相声和曲艺。
新中国
度尽劫波聚北京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拥有芝加哥大学博士学位的叶笃正毅然回国,负责组织气象局,并成为中科院大气物理研究所领军人物。叶笃义则成为了中国民主同盟的领导人和政协候补委员。叶笃庄进入了农业研究所。作为农学家,他在民盟里很活跃。
叶笃仁的所有财产受到清算,他辞去了银行工作,在民盟得到一个拿薪水的工作。老四叶笃信得了肺结核。在私营企业被公有化以后,他每个月靠股息维持生计。最小的叶利中留在了西南地区,从事表演。叶方被派去组织整个东北地区的党校,并领导教育部门直到1955年。方实进入了新华社。三个姐妹中,老三笃雅住在北京,成为街道委员会的活跃分子。笃颂一家到了昆明,五妹笃柔一家去了上海。
1955年的镇反中,叶笃庄因和美国人一起工作的经历,被勒令反复交代,在1957年的“大鸣大放”中,他批评了两个学院领导人。反右开始后,他受到批判,被划为右派。1958年秋天,他被秘密逮捕,最后按照审讯人员的要求认罪。
1962年5月底被释放,一个月后被再次逮捕,并作为美国间谍被判刑十年。“文革”开始后,被下放到安徽省一个劳改农场,1975年12月被释放,1979年回到北京,在农业科学院,从事翻译工作。
在1957年的反右运动中,叶笃义被划为右派并撤职,第二年被派往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学习。“文革”中,他被送入秦城监狱,直到1972年才被释放回原单位。长兄叶笃仁小心谨慎,1957年被擢升为民盟天津支部书记,负责监督整风运动。老四笃信没有参与政治。
“文革”中,作为辽宁省宣传部副部长的叶方受到了多次批斗。四人帮倒台后,他调到北京的中央党校,任理论部主任。方实被指控为新华社的“走资派”,后来下放到五七干校,去山西挖井。他后来继续在新华社工作,被提升为国内部主任。
叶笃正被视为“资产阶级科学”的倡导者1969年被放了出来,去打扫厕所一个月,然后在食堂的厨房工作。1972年尼克松访华之后,叶笃正继续在中科院从事气象学研究。1978年,他被任命为大气物理研究所所长,3年后任中科院副院长。2006年,他获得了国家最高科技奖。
随着叶方被调到中央党校,大部分叶家人都到了北京。他们经常聚会,每年春节,大家都会在方实新华社的大院里欢聚一堂,并在附近饭店订两桌丰盛的酒席。而他们的后一代人普遍决意避开政治,投身学术界的人居多。
■ 档案
叶家群英
叶家一门数代,清末时官至一省巡抚,21世纪之后则开花散叶,结出新芽。其中叶笃义兄弟一代,最为知名——叶笃义在社会活动之外,翻译有《美国外交史》、《英使谒见乾隆纪实》,影响颇具;叶笃正则为中科院院士,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中国现代气象学的奠基者之一;兄弟几人中最具大众知名度的则是叶笃庄,他的专业是农业经济学,但世事变迁,最终以翻译名世,其与周建人合译的《物种起源》在中国影响深远,晚年又完成了近500万字的巨著《达尔文进化论全集》的翻译、修订和校定;除此之外,幼弟叶笃慎则堪称传奇,此人以票友身份下海,从一代大师张寿臣学说相声,由此被逐出家门,多年之后以叶利中的艺名还京,与侯宝林同辈的他已经是西省相声巨擘,辉煌一时。
本版文字/新京报记者张弘
据《叶:百年动荡中的一个中国家庭》编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