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近芳忆《白蛇传》往事 白娘子亦人亦仙才动人

4月28日,北京人民剧场的舞台上,“90后”的付佳和“80后”的张兵演绎着白娘子和许仙缱绻曲折的爱情;舞台下,年逾八旬的京剧表演艺术家杜近芳表情严肃地端坐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年轻演员的表演……近3个小时的彩排结束,杜近芳终于露出了笑脸。

“《白蛇传》对我有着特殊的意义。”上世纪50年代,一部《白蛇传》成就了杜近芳事业的高峰。如今,她将这部戏倾囊传授给了最小的徒弟。“好戏得传下去!”杜近芳说。

从小就惦记着“白娘子”

出身梨园世家的杜近芳没学戏之前就听叔叔陈喜星说,上世纪30年代,四大名旦之一的荀慧生曾录制过《白蛇传》的唱段,但不知什么原因,没有见于舞台。“我让叔叔给我找唱片,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我当时就想,要是我能演白娘子该有多好呀!”

读书不太灵光的杜近芳,学戏却有天赋。背不出来的《三字经》,她能用京剧的唱腔唱出来。“我从小看大人排戏、吊嗓子,觉得自己也能干这个。”就这样,杜近芳走上了父辈的道路。

杜近芳学戏有股子狠劲儿,她立志这辈子要嫁给京剧。“我年轻时就立下志向,少不靠父母,中不靠夫婿,晚不靠子女。我能演就演,老了不能登台了就靠教戏为生。”

就靠着这股子狠劲儿,杜近芳成了“通天教主”王瑶卿的关门弟子,又拜了梅兰芳为师。当然,对于“白娘子”她始终没忘,她分别和北昆师傅和南方演员学习了京昆“两下锅”的《金山寺》、《断桥》等折子戏,唱得颇有特色。

“要不您跟田汉说一声吧”

上世纪50年代,杜近芳刚刚进入中国京剧院(国家京剧院前身)。一天,她在北京长安大戏院演出《金山寺》、《断桥》、《祭塔》3出折子戏后,周恩来总理来到后台:“你就是刚解放出来的杜近芳吧,我看你挺有本事,怎么不唱田汉老的《金钵记》?”

“《金钵记》不好,像是小科班演的,我要唱大戏!”杜近芳的直率吓坏了身旁的导演郑亦秋,不过周总理并不在意。周总理建议她去拜访田汉,让他帮写个剧本。年轻的杜近芳“得寸进尺”:“总理,要不您跟田汉说一声吧,他知道我是谁啊?”“要叫田汉老!”周总理像长辈般地教诲。

虽然当时压根儿就不知道田汉是谁,但杜近芳还是在周总理的安排下,由郑亦秋带着去拜访了田汉。一路上,郑亦秋一再提醒杜近芳要小心说话,但一进门聊起戏,杜近芳就开始给《金钵记》挑毛病。“我先跟田汉老说,您写的《金钵记》我知道是在哪儿演的,情节怎么样。我问田汉老,金钵是法海用的,这个戏怎么能唱法海啊,应该唱白素贞啊!”

这一下,把田汉给逗乐了,他对郑亦秋说,这个小姑娘很好玩儿,怎么知道这么多事儿啊。杜近芳还提了一些意见,“小青怎么能一个人就把官银给抢了,这不是说她就是个妖精吗,要不怎么那么大能耐!”

杜近芳说,现在想来,当时自己太年轻也没有文化,所以后来周总理给她布置的“好好学习文化”的任务,她至今还在不懈怠地继续着。

之后,杜近芳去了朝鲜战场慰问演出,当她回来时田汉已经把剧本修改完了,就叫《白蛇传》。1954年,《白蛇传》正式首演引起轰动,她觉得戏里的白素贞之所以感人,是因为没有妖气,把亦人亦仙的身份融为一体,传递的是真善美。

“安考”是什么

1955年,杜近芳随中国艺术团参加西欧第二届国际戏剧节,在瑞士、法国、意大利、英国等国家巡演。当时杜近芳带了两出戏,一是《白蛇传》中的《断桥》一折,一是《霸王别姬》。

《断桥》是文戏,又没有字幕,外国人能看明白吗?登台前,杜近芳心里就犯嘀咕。正式演出开始,杜近芳刚刚唱完“谁的是,谁的非,你问问心间”这段时,全场欢呼声响起,观众跺着脚、拍着包厢的扶手大喊“安考”。这下可把杜近芳吓坏了,她以为唱砸了,观众在喊“倒好”。

不过杜近芳很快镇定下来。“我当时就想,我绝不能倒在国际舞台上,精神上一定要‘站住’。”于是,她背身向乐队指挥一投袖,又唱了起来。就这样,杜近芳在掌声和“安考”的喊声中唱完了整出戏。

第二天,杜近芳找领导要求换戏。“我对领导们说,你们也不用安慰我,人家不欢迎文戏,换戏吧,《别姬》里不是有舞剑嘛。”虽然领导一再告诉杜近芳,“安考”是叫好、再来一遍的意思,但她死活不信。

后来,杜近芳跟团里其他人去看歌剧《卡门》,台上演得很好,台下观众大喊“安考”,然后男演员又唱了一遍相同的唱段,杜近芳这才将信将疑。吃夜宵时,服务员来收汤盘,杜近芳试探着对服务员说了声“安考”,结果真为她上了第二份汤。那份汤,杜近芳吃得格外香。

那一次巡演,中国艺术团收获了前所未有的成功。杜近芳演出的剧照更是被登载在了各大外国媒体上。“有位法国评论家说,对于中国艺术,不是如何评价的问题,是我们的形容词贫乏的问题。他们的每一个节目都是一首诗篇。然后,他遗憾地问,为什么《白蛇传》只演了这么一点,为什么不演全本,难道怀疑我们法国观众的欣赏能力吗?”杜近芳说。

而这位评论家的话,也促使了国际版《白蛇传》的诞生。杜近芳回忆说:“回国后,我们在向周总理汇报时提到了这个问题。周总理对我说,‘杜近芳,人家给你提出要求了,要很好地想想。’不久之后,他请田汉老写出了国际版的《白蛇传》。”

1960年的美洲第九届国际戏剧节上,杜近芳演出了全本国际版《白蛇传》;1964年中法建交,杜近芳终于又在法国演出了全本。提起这些,杜近芳说,这是她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好戏得传下去”

作为国家京剧院经典保留的代表作品,《白蛇传》被列入2015年剧院重点复排剧目。此次复排,由杜近芳亲自担当总导演,并与当今叶派掌门叶少兰共同出任艺术指导。经过反复推敲,杜近芳认为既不能让剧情冗长,而又要保持其完整性,并为剧中“合钵”一场重新写了唱词。

而将在5月3日登上梅兰芳大剧院舞台的将是一水儿的青春面孔,其中饰演白娘子的“90后”新秀付佳年前刚刚拜在杜近芳门下,目前就读“青研班”。《白蛇传》是其拜师后,杜近芳传授给她的第一出大戏。许仙的扮演者则是青年小生演员张兵,“青研班”毕业的他,先后在《清风亭》、《武则天轶事》等复排剧目中担当主演。拜师叶少兰后,老师亲赴排练场为他指导说戏。

“我希望他们能超过我。付佳嗓子好,个头高,练功刻苦,回戏也快。她该找个好的化妆师。扮上戏,她比我美。”杜近芳对徒弟充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