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榕建筑 周榕:中国的文化与体制长期压抑了建筑师的发展

2017-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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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副教授.知名建筑评论家——周榕日前,日本建筑师坂茂获得了2014年普利茨克建筑奖,他也成为第7个荣获此殊荣的日本建筑师.然而,是什么让日本建筑师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副教授、知名建筑评论家——周榕

日前,日本建筑师坂茂获得了2014年普利茨克建筑奖,他也成为第7个荣获此殊荣的日本建筑师。然而,是什么让日本建筑师蝉联了2013和2014两届普利茨克建筑奖,中国建筑师未能真正走出国门所面临的困难又是什么呢?在城市批评与建筑评论领域具有广泛的知名度和影响力的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副教授周榕在接受畅言网采访时认为,在中国长期的文化压抑之下,导致了我们国内的建筑师在创造性上有所欠缺,而王澍能获得普利茨奖仅是一个特例。

畅言网:您是怎么看待普利茨克建筑奖以及这个奖项近年来的评选方向?

周榕:普利茨克建筑奖的评选比较有意思,它的评选从一开始到现在,评选方向的脉络还是挺清晰的:79年第一届的得主是素有美国建筑界"教父"之称的菲利普·约翰逊,他代表着建筑界的主流价值取向;80年第二届的得主则是此前几乎没有人听过的、长期在墨西哥本土从事景观和小型建筑设计的路易斯·巴拉干。

回顾最初的这两届授奖对象,可以发现普利茨克奖从一开始就树立了自己两条线索交织的评审方式:兼顾主流与非主流的设计师。而且,近年来,越来越多的非主流设计师开始获得了普利茨克奖。

畅言网:您是如何看待2014年普利茨克建筑奖获得者、日本建筑设计师坂茂以及他的作品的?

周榕:坂茂在1990年代中后期就已在国际建筑界崭露头角,但因后来他长期关注救灾以及公益建筑方面,故其工作貌似被传媒所"埋没"了。但是,就建筑学本身而言,坂茂的贡献绝不逊于任何一个当红的明星建筑师。今年普利茨克奖给了坂茂,也是其一以贯之的平衡态度,就是强调这个奖项不只偏爱那些在资本主义消费社会逻辑下如鱼得水的主流建筑师,它同时也会关注那些在地域上相对分布更偏、在实践上更加冷门和独特的建筑师。

 

坂茂的设计是把日本传统文化精神与西方现代建筑探索相结合,而且结合得非常好。坂茂的建筑有其独特的形式,但他探讨的其实是超越形式的精神层面的东西,而且,全世界也没有几个人能够达到坂茂的这种探讨和研究的深度。

我非常欣赏坂茂设计的那些纸管系列建筑,原因并不是只有他想到会用从来没有人用过的纸管作为材料来搭建建筑,他其实是充分地让建筑的存在感达到了一个很奇妙的平衡。众所周知,西方建筑学非常喜欢运用几何图形以及我们认知中的原型体系去建构世界,坂茂的纸管系列建筑,沿袭了西方建筑学的这种原型传统和秩序规则;另一方面,坂茂又将"Wabi-sabi"这种日本本土美学精神发扬光大。

"Wabi-sabi"把世界视为短暂、脆弱和不完美的存在,其价值取向是短暂、质朴、寂静、谦逊、自然、神秘、内敛的,与我们中国禅宗的观念极为契合。

我个人认为,坂茂的这些纸管建筑把看似是一个非常强大的、不容置疑的秩序,与本身内敛灰暗的纸材料、临时以及脆弱的造物,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从而赋予了建筑存在以更加丰富和细腻的创造性内涵。

在这个层面上,他比安藤忠雄强得太多了。即便不论他在公益事业上的贡献,就凭坂茂在十几年前达到的这种建筑境界,他拿普利茨克奖还是实至名归的。

畅言网:截止到目前,日本建筑师有7位获得了普利茨克建筑奖,而且是蝉联了2013和2014两届普利茨可建筑奖。您认为日本建筑设计师的特点是什么,为什么他们能成为获得普利茨克建筑奖的常客?

周榕:我觉得在日本文化本身固有的东西里面,有用一种喜欢追求绝对以及完美的思路。而这种思维方式恰恰是在东方所有民族之中,最偏向西方的,更容易与西方进行沟通的。而且,日本从明治维新以后,就拼命向西方的那种体系靠拢。

相对来说,西方人理解日本比理解其他民族更容易一些。日本建筑表达的这种形态,几乎没有看到什么是强调民族传统的东西,他们的西化程度是非常高的,所以他们与西方建筑界在现代建筑的形式、材料、工艺等方面的共识,具有相对性的先天优势。

除了文化和理念的问题,另外有一个不得不谈的就是制造业和建造业的基础。日本本身有一个非常强大的制造业体系,我觉得这个是很少人意识到的。日本建筑师依托的不只是一个文化与理念上的东西,它更重要的,是依托一个整体的工业与制造业的实力,而建筑恰恰又是制造业的一部分。日本建筑的工艺、精密、材料的质量,是中国目前还没有办法与之相比的,甚至在全球范围内,也没有几个国家能与日本相提并论。

依托在这样雄厚的一个基础之上,那么日本建筑师的实践能得到一个近乎完美的实现与保证,在这点上,受制于制造业与建造业低下水平的中国建筑师实难望其项背。在中国传统的建造业体系中,建筑师的创造力实质上被绑架了。

王澍几乎是全靠他个人能力做起来的,而且采用的是一种在粗糙的建造水平下也能保证一定效果的方式。当代中国的许多建筑师虽然采用了和西方类似的建筑语言,但是由于这些建筑保证不了质量,所以很难赢得国际建筑界对中国建筑师在质量上的先天认同。这是在我看来比较重要的一点。

依托强大的制造和建造业体系,并秉承精益求精的工匠传统,日本当代建筑师尽管在理论思维上并不占据明显优势,但其高质量的实践探索却往往能直抵精微的建筑学本原。在非革命年代,匠人特征显著的日本建筑师蝉联2013和2014两届普利茨克奖也并非多么奇怪的事。

畅言网:建筑设计本土化一直是近年来国内建筑设计界讨论的热点问题,您刚才也提到了日本的建筑几乎不怎么强调民族传统的东西,这是为什么呢?

周榕:在日本建筑界,实际上本土化设计已经不是当代建筑的一个议题,这个议题在日本建筑界已经是过去很多年的事情了。而且,这个议题只有在他们认为自己处于一个自信心不强的时候才会去考虑。

日本曾经在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的时候,考虑过这个议题。当时日本要强调自己民族的主体性,要建立自己民族的文化自信。但是,到了60年代和70年代以后,日本对于这些问题的探讨基本上就没有了,这是为什么?因为日本经济腾飞了,它整个社会的实力变得很强大,它完全可以和西方在一个相对平等的地位去探讨问题,甚至它还会引发整个世界建筑的一些新的潮流。

所以,首先在自信心上,日本不需要去强调民族特色;第二,在营销上,他们觉得可以单纯凭借这种形式上的力量去营销,不需要再去添加一些文化上的附加值。

安藤忠雄早年还谈一些禅宗方面的话题,后来也不需要去谈了。所以,现在日本谈论一些本土文化、精神什么的,就非常少了,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可以在世界上一个平等的平台与国外谈话。

其实,大家只要稍微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现在根本没有几个国外的建筑师来中国谈他们的本土特色。所以,从这个角度上看,我觉得我们中国还处于一个过渡时期,随着以后中国建筑界自信心的提升,本土文化特色这些慢慢都会变成伪问题,也就很少人会再去专门谈咱们的本土文化特色,而是转为去谈论怎么解决当下国内外所面临的一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