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凤莲图片 郭凤莲:人不能跟历史赌气(图)
上世纪60年代的郭凤莲,那时的她被称为“大寨的刘三姐”(左图)
图片由大寨展览馆提供
67岁的郭凤莲笑谈往事(右图)
本报记者钟清摄
●不管时代千变万化,铁姑娘的精神始终值得尊重。
●大寨这么好,有姑娘们的功劳,离不开前辈和姑娘的付出。所以看见现在提倡铁姑娘精神,我心里非常高兴。
●我就希望不要失去大寨铁姑娘精神,将它传承下去。
这是一个干练的人。
尽管郭凤莲说,她已经不再管公司的事,但身边的手机,几乎没有停止过响。“我现在有事儿,一会儿再说。”郭凤莲一一耐心而干脆地回应,然后扭过头用宏亮的声音说:“来,咱们继续。”
这是一个不太像女人的女人。气场强大的郭凤莲一进门,就仿佛戴了一圈儿光环,让你不得不注意她。当年的女神枪手,那时候,家中的玉米缸里存着两千发子弹,墙上还挂着3把枪。
这也是个事业上的女强人,工作起来顾不上家里,二儿子长到8岁都不叫她妈妈。孩子们曾经这样评价她:“我们家爸爸是妈妈,妈妈是爸爸。”她随和地笑着说:“我们家老头儿说话也管用。”
然而,这又是一个很有女人味的人。郭凤莲很会收拾自己:黑色貂皮小袄配淡紫色围巾,染过的短发被烫出利落的弧度,手腕上还戴着一只翡翠镯子。就连当初日子苦的时候,“也是挺爱美的。”自己做衣服要镶一圈布边,还要动脑筋缝上几个盘扣。
郭凤莲,一位传奇式的女人,虽然已经67岁,但看起来只有五十出头。
60多年来,郭凤莲的命运伴随着中国的发展变化起起落落,从一个被寄养到姥姥家的小姑娘,到20多岁就成为了大寨村的党支部书记,曾经被选为中央候补委员,又经历过10年的沉寂,再次率领大寨投身商海。
有人评价她的一生,是“新中国农村发展史的一个缩影”,然而她却淡淡地说:“哪能说那么大,我就是一个普通农民。”尽管郭凤莲现在是大寨村党总支书记、大寨企业集团董事长,可她依然希望以铁姑娘队队长的身份接受采访。
从铁姑娘队成立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50年时间,当年的青春少女如今都已经过了花甲之年。
说起前不久去世的一个铁姑娘,郭凤莲唏嘘不已:“你说人活着有没有意思?咱们在大寨留下了这么一个‘铁姑娘’的称号,留下了铁姑娘的风采,也算是有意思。但是,也不知道明天谁会走在前面,也感到没有意思。”
最近这20年,铁姑娘们每年都要聚聚会,隔上几年还要集体旅游一次。大家每次都穿着统一的服装,或红色或粉色,都是鲜亮的颜色。按照大家的话说,当时觉得受了那么多苦,现在多活一天就是幸福。
“这群姑娘把血汗和青春都留在了这片土地上,时代忘不了铁姑娘,铁姑娘更忘不了自己。”郭凤莲说。
村支书、人大代表、董事长,郭凤莲身上的称谓有很多,但她最喜欢的还是“铁姑娘”:还不到20岁时,在每天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她就跑到山头上面喊:“下地劳动啦!”然后就看到山下的人们都陆陆续续出了屋,有穿衣服的,有拿扁担的。当时来大寨拍电影的孙道临听到了这声喊,就说:“郭凤莲说话就像唱歌一样。”
讲到这里,郭凤莲眼睛眯缝起来,时间仿佛又回到了20世纪60年代,当时还是铁姑娘队队长的她站在山上,满足地看着村民们在她的声音中,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这伙姑娘都能吃苦,能当家,说话也很硬气
山西晚报:铁姑娘对于每个成员来说可以说是一段非常独特的经历,那这种经历对你们以后的生活有没有造成影响,铁姑娘和别的女性有没有不同的地方?
郭凤莲:这伙姑娘劳动出身,都很勤快,没有一个懒的。都能吃苦,都能当家,而且说话也很硬气。因为她是铁姑娘队出来的,包括爱人呐孩子呐,一听她这说话做事都是非常在理。不过现在干活和原来不太一样了,有时候会力不从心。我感到,总是老了,年岁大了。要按现在的生活,我感觉大多数都能活个大年龄,但是也有一些(身体不好的),也是顺其自然吧。
现在铁姑娘都有了自己的后代,都成了姥姥辈、奶奶辈。但是不管时代千变万化,铁姑娘的精神始终值得尊重。现在50年过去了,想起当时铁姑娘生龙活虎地在大寨的山上种田,好像整个人都沉浸在当时的回忆里了。到今天,看着姑娘们的生活大部分都过得不错,心里也高兴。
少了铁姑娘,大寨就少了一份力量
山西晚报:铁姑娘可以说是一代人的青春回忆,您本人怎么看待铁姑娘和铁姑娘精神?
郭凤莲:铁姑娘确实给大寨立功了。一开始姑娘们年龄小,后来一年比一年大,干活非常熟练,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什么都能干。像我们这些是正儿八经当壮劳力使用的,而且粗活也会干,细活也会干。应付外国人接待是姑娘们,唱歌跳舞还是姑娘们,一手拿枪,一手拿镐,当时的民兵,还是这伙姑娘。重担都压在女孩子身上,少了大寨铁姑娘,大寨就少了一份力量。
铁姑娘在人生这几十年中付出了很多。最近这20年,每年都要聚会。姑娘们见了以后,先是笑声,后来就是眼泪。再走到这大寨的山山水水中看看,都是自己走过的脚印,自己开出的路,自己开出的田。这群姑娘把血汗和青春留在了这片土地上,大寨这么好,有姑娘们的功劳,离不开前辈和姑娘的付出。所以看见现在提倡铁姑娘精神,我心里非常高兴。
我结婚是“被逼”的,但丈夫给了我家的温暖
山西晚报:那会儿铁姑娘队那么有名,对你组织家庭有帮助吗,是不是很多人来介绍对象?
郭凤莲:我和我老公结婚是“被逼”的(笑)。我那会儿都有对象了,老陈(陈永贵)不愿意让我们铁姑娘走,想让留到大寨,就不同意我嫁出去。后来就给我介绍我老公,我当时不知道是介绍对象呢,开会的时候发现他来了,都是一个村的,也认识,没留意。开完会,老陈就把我叫到屋里,然后说给我介绍对象。我死活不同意,老陈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想不通再想”。
我常说我们两口子就是离婚也离不了,因为当时结婚的时候领结婚证我还不同意就没签字,结果老陈也生气了,说,“你不签,我签”,他替我签字。然后,我跟我家的领了结婚证。
结婚后,尤其是我离开大寨这段时间,在困难中才显真情,我感到了家里的温暖,我丈夫和孩子们对我的这种爱护、体谅、理解,比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还强烈,我感到我们真正的感情产生在上世纪80年代。
过年的时候别人家全家团圆的时候,我爱人就是又当父亲又当母亲。不过他知道我在干什么,很理解我。我重新回到大寨后,老和外面的客户谈企业的事,有一次晚上12点多,我喝了点酒回去,送我回去的司机说:“40多岁的人了,为了什么呀。
”说的我心里就难受。回家以后发现全家都睡了,当时就说:“起来,都给我起来。我在外面忙,你们在家睡觉。”家里人看见我生气了,也不敢跟我生气。我说:“都站在这给我唱歌,唱完了再睡觉。”老头唱完儿子唱,儿子唱完媳妇唱。然后我拿小录音机录下来,第二天哈哈大笑。所以我觉得我爱人的付出要比我多,又当父亲又当母亲。
无论历史公正或不公正,我不计较
山西晚报:文革结束后,铁姑娘战斗队随之解散,您也度过了十几年的沉寂期。这段时间你是怎么度过的?
郭凤莲:等待组织分配用了两年时间,然后就是种了4年零11个月的树,又修了4年零11个月的路。
1987年的时候,我已经调到了公路段。有一次在路上和工人一起拌料修路的时候,原来的昔阳县县委书记张怀英坐车路过,看见我停下车,说:“凤莲,你在这劳动呢?”我就回答:“对,我在这劳动呢。”张怀英掉着眼泪上了车就走了。
我原来跟崔永元说过,无论历史给予我公正或者不公正,我一点都不计较。如果没有风雨,平平淡淡走过来,我感到没有意思。如果没有这一段摔倒的历史,我认为自己没有经验,也没有教训。如果说还是像学大寨那么走下去的话,我感到自己会骄傲地、傲慢地走下去,不会这么谨慎地走下来。一个人和一段历史相比,太小了。人,不能跟历史赌气。
山西晚报:对普通人来说,这算是人生的大起大落,你的家人怎么看?
郭凤莲:那会儿生了大儿子的时候,是学大寨年间最红火的时候。生完孩子20天,陈永贵就说,凤莲,你出来接待客人吧。生完孩子40天,就开始参加劳动,无怨无悔呀。生下二儿子以后,工作比较紧张,那个时候陈永贵已经调到北京了,所以很多事都托付给我了,包括接待客人,生产劳动。所以二儿子出生第二天就抱给了我嫂子,让嫂子帮忙养着。
那一段,你一个人受气也可以,但是一家人跟着受气真不得了。当时孩子们读书,每天挨打、受气,这才是最难受的。两个孩子原来是领头的学生,自从开始受气以后,学习就不行了。
大寨精神不会失去,铁姑娘精神也不会失去
山西晚报:铁姑娘已经成为了一个时代的符号。今年是铁姑娘队成立50周年,如果再过50年,到铁姑娘队成立100年的时候,您希望后代怎么评价铁姑娘?
郭凤莲:到时候咱们都走了,什么也不知道了。我就希望不要失去大寨铁姑娘精神,将它传承下去。而且我觉得也不会失去,子孙都知道大寨铁姑娘,这是大寨历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大寨精神不会失去,铁姑娘精神也不会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