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中国李零豆瓣 设计师的隐形空间——评《我们的中国》
在作者的建议下,确定了以绿色为这套书主体基调。
从四个封面图案中提取了核心的图形元素,设计成每一册书的标识。
设计赏 ◎曾诚
书籍装帧需要不断地平衡各个必要的元素。在那个不为读者所见的隐形的空间中,既有美编的劳作和奇思妙想,也布满他们的无奈和一筹莫展。
怎样表现“中国”,对《我们的中国》来说尤为关键。
《我们的中国》所追求的封面设计,是超乎寻常的简练。
李零先生勤于著述,擅写“大书”。在解读《论语》等四部古代典籍的合集《我们的经典》之后,近日又推出一部四卷本著作——《我们的中国》。
关于中国早期文明的论著,或是书名中有“中国”两个字的书,这些年来出了不少。中国的形象,在许多美编的眼中,已有了固定的表达模式,比如红色是最常出现的基调(或者红底或者红字),青铜器、玉器是被使用最多的素材,还有彩陶、甲骨、秦砖汉瓦、篆字草书等等。
这些面貌接近的装帧,既形成了视觉上的主流风格,也让这类书籍失去了个性。从设计的角度,这样做最安全、最符合期待(作者或策划编辑的期待),但结果也往往最容易被读者所无视。怎样表现“中国”,对《我们的中国》这套书来说尤为关键。
从内容上来讲,《我们的中国》是作者多年来思考中国问题、研究中国人文地理的论著结集,是他在各地一边开会考察、一边读书做研究,陆陆续续写成的。李零曾追寻孔子当年周游列国的足迹,逐一考察孔子到过的地方,写下《大地上的〈论语〉》(见第二册《周行天下》);自古有名的“太行八陉”,太行山的八个咽喉要道,他一个一个地进出走过(见第三册《大地文章》);中国山川的代表,“岳镇海渎”,他都走遍了,还专门考察了这些山川祭祀的庙宇和遗迹(见第四册《思想地图》)。
每次考察过后,他都有一篇或几篇文章深入思考相关的问题。此外,书中还有关于禹贡九州、中国地理的大视野、中国革命的地理学等的专题讨论。
这套书的美编工作,由资深的独立设计师李猛负责。对于封面,他在作者的建议下,确定以绿色为主体基调,并选用了古代的文物、建筑图片做基本素材。但与大多数同类书不同,李猛不是将文物作为封面的一个元素或是点缀,而是将文物图像做了图案化的处理。
第一册《茫茫禹迹》,背景图原是一枚战国的铜镜(梁鉴藏镜),放大多倍后,铜镜成为装饰性的底纹,花纹细腻,富于青铜质感,封面正下方十字形花的装饰,还颇有几分现代气息。后三册的马山楚墓丝织品、安阳修定寺塔砖雕等,都用同样手法,体现出风格各异的感觉和色彩效果。
四册均为精装,封面模仿纸面布脊的样式,并设计了简洁的方签放置书名和丛书名,这两个关键的要素都属于精装书经典的设计风格。我们知道精装书的美学是在西方成熟起来的,有深厚的传统,在这里它与中国古典的图案、纹样相结合,反而呈现出具有现代美学特点的“古意”。
这也是封面带给读者的第一感觉。此处所说的“古意”其实颇有超出设计之外的义涵——当代学者对中国历史和早期文明的前沿研究,往往具有结合古今中西的特征,《我们的中国》的封面设计,从视觉上恰如其分地将其体现了出来。
我很欣赏这套书的封面设计,还在于美编所追求的,是超乎寻常的简练。比如,封面上连出版社的社标都省略了(社标只出现在书脊)。简练更体现在印制工艺上:书脊部分是布面的效果,但并没有真的使用布料(如果用布,不论是选材还是工序上都繁复得多);书名的方签也不是专门贴裱上去的,并且没有用任何烫印的手段。
整个封面只是用铜版纸一次印刷而成,覆哑光膜,压了浅浅的纹理增加手感的舒适,仅此而已。书脊处书名的烫金和素色的书套,都反映出内外一致的质朴和协调。对于拿到这套书的人来说,整体的简洁,更加反衬出四册书封面色彩的绚丽、图案的精美神秘,想必这也是设计者的用心所在。
为了贯彻整体的装帧,李猛还从四个封面图案中提取了核心的图形元素,设计成每一册书的标识(logo),点缀在书中的目录和每一册的封底。扁平化的标识设计,也是《我们的中国》富有时代感的体现。书中颇有冲击力的图版,随文插图,与行文密切配合的几十幅地图等等,随处都有设计者的巧思运于其间,这就需要读者在阅读中一点点体会了。
说到设计师李猛,扬之水先生与他合作过多次,曾在自己书中的后记里称道他的设计,“气息朴实而舒缓,阅读舒适而方便,向为私心所深喜”。这篇小文初稿写成之后,我发给李猛看,让他提点修改意见,他回复的微信上有这么一段话:
“在设计书的过程中,其实都没有一定之规,如果非要找出一个标准的话,我想就是对得起作者出版作品的初衷吧。虽然其面貌最终的呈现往往取决于策划编辑、作者的审美。作为个体的设计师,在这个隐形的空间里,需要不断地平衡各个必要的元素。而在这普通的过程中却充满了无尽的挑战,直到最后截止之时。”
这段话是发给我个人的,但值得爱书和热爱设计的人们回味。李猛说,图书装帧的艺术在于“平衡各个必要的元素”,这让我对美编工作的艰难、挣扎和“无尽的挑战”,多了一些切身的感受。美编在电脑里的修修改改,都是力图把来自不同方面的矛盾消解一些,整体上更完善一些,经过大大小小反复地调整,在接近最后完成的封面之下,逐渐产生了一个层次丰富的“隐形的空间”。
在这个隐形的空间中,既有美编的劳作和奇思妙想,也布满他们的无奈和一筹莫展。
现在再回头看《我们的中国》已经印刷出来的封面,任何解说都显得外在和静态,而那些不断得到修正、层层演进的封面设计稿,只会停留在美编的电脑中,不为外人所知。这些隐形的空间,当然也在慢慢地堆积、层叠,天长日久,便化作设计师个人的经验和他们的艺术直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