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正文自述 谷正文口述回忆录《白色恐怖秘密档案》
民国三十九年三月二十六日,我带着三十个保密局人员,由台北南下台中,当晚便在洪幼樵的台中住所落脚。这屋子主人被捕后,便被当地人视为「鬼屋」,根本没有人喜欢靠近,把它当做是秘密行动的基地,再好不过了。
隔天,我随身带着一个同僚驾车抵达车笼埔,依着地图上的标示往竹子坑方向步行上山,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好不容易才碰上一个路人。这个庄稼汉打扮的小伙子,把斗笠压得几乎要盖住脸,肩上还担着一担箩筐,看那扁担被绷得老紧的模样,想必箩筐里的东西应该不轻才是。我那懂台语的伙伴还同他聊了好久,我只约略听懂这地名叫「水长流」(后来我发现这样的名称在每个山区都有),要往竹子坑,如果脚力好的话,还得走个一、两小时。
捧起溪水抹了抹脸之后,我们又往上走了一会儿,才猛然觉得那人可疑,我便要求即刻赶回洪幼樵故居,紧急召集所有同仁立刻上山。出发时,大约已过午夜,赶到车笼埔时,才发现这个地方真是什么都小,连派出所都只有一个警员在。
「我们是国防部技术总队,我们单位里有些逃兵,听说在这附近山上,你有没在山区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我对技术总队这个单位似乎有些「偏爱」。
「有!有!有!有一批人说是垦山,每天鬼鬼祟祟的,我带你们上去。」说完他把一柄长枪扛在肩上,便要领我们上山。花了三个小时左右,我们才抵达最靠近基地的村落,那名领路的警员,指着山头上一个五十坪左右大的草寮说:「就在那里!」
队伍低达后,我将人分成三组,我守在正面,另两组则分别由两侧包围成一个半圆,「千万别行动,等天亮依我的指示动作!」我三令五申地要每个人到定点后,立刻就地掩蔽休息。一切就绪时,我心里老浮着一个念头,此情此景与我当年在共产党里打游击相比,感觉着实矛盾得令人觉得有趣,就在一阵沉思中,我不知不觉恍惚地睡着了。
坐在泥土上,把梯田当成是张太师椅靠着,的确是舒服极了,尤其是头顶上那一阶便是敌人基地的感觉,更教人兴奋。我在期待日出,睡梦中也是如此!
突然,一阵温热由我头顶上淋下,尿骚味让我乍地醒来,抬头一看,竟然是个年轻人大剌剌地站在顶上,撇着裤裆朝我头上尿。身旁的同僚一见我忽然坐正,紧张地起身站定,把这位睡眼惺忪的老哥给吓得拔腿就跑,不过一瞬间,弟兄们早就拔枪上膛了。
「你不要跑,大伙儿别开枪!」话没说完,那人已快步冲进屋里,双方也已经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我仍大叫着:「别开枪!」最后还是汤姆笙冲锋枪发生威
力,让基地内停了枪响。不久,草寮里走出来四、五个人,我边快步上前要这些人缴械,边向在屋后埋伏的人叫道:「别开枪!」
结果枪声又响了,草寮里仍有部分人不肯投降,企图来个杀出重围。我迅即伏在地上,眼角望见了保密局里出了名的神射手韩克昌,他那神情冷静得叫人心寒,一片枪响对他彷佛只是背景音乐般地充耳不闻,这种充满肃杀的神情,牵动着双手,枪口像是喷出了两道火花,两个慌乱的台共应声倒地。接着又是一阵汤姆笙枪震耳欲聋的声音,屋里的反击渐渐零落,终至完全平息,是清理战果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