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都》重版 让文学的归文学

余生也晚，没赶上1993年那一场《废都》热。后来当然也见过《废都》，如假包换的盗版书模样，没文化的升斗小民买来当色情读物看的，要藏起来不能让小孩发现；也有摆在书架上的，大抵是正版，拥有禁书有特别的快感，读倒未必要读。

回头看17年前这本书的出版，是天真可爱的炒作演习战。先是放消息说贾平凹写了堪比《红楼梦》的世情小说；接着是100万天价稿酬，后来又澄清乃 1000字150元之误，实际只有6万元（这种手法是不是很眼熟？）；再然后是印数卫星，首印10万，一个月后加印到120万，6家出版社以“租版型”方式同时印刷，每家印数都超10万——轰轰烈烈大干半年，一纸禁令下来，停印停发全部收缴，没收出版社全部利润并加两倍罚款……种种技术在此后十多年里被演练纯熟，到今朝大概只能换来两声“呵呵”。

17年后，《废都》重版低调了许多，称“修改版”，却“未删节”，方框变省略号而已；人手一册是不指望了，所以冲击高码洋：《浮躁》、《废都》、《秦腔》合成一套，精装带函套，定价高达116元，《废都》另有单行本，盛惠39元。据报道，“书业实在相当冷静”，没有哄抢，“今天《废都》要大热似乎不太可能”。

17年前人民群众拉起窗帘看个香港三级片就激动不已，17年后大学男生们开着电脑不分昼夜下载成人动作片；17年前家里有本洁本《金瓶梅》也是秘密，17年后网络言情小说部部少不了大段性描写。无论评论界对《废都》如何阐释解构，它的“正版、半正版、盗版”加起来1200万册的销售数量，很大部分是由想看色情描写的不明真相的群众贡献的，而90年代知识分子的心路历程，恐怕就没那么多人感兴趣了。正如《红楼梦》都发展出了红学，很多人还是只爱看宝哥哥林妹妹谈恋爱。

如今《废都》在一般人心目中的最大噱头已不成爆点，再版发行当然有其意义所在，被喧嚣遮蔽的文学价值也有待清理和理性看待，不过还要勉强拉一把，甚至举出“季羡林说《废都》20年后将大放光彩”似乎就不大必要了——季羡林又不是万金油，哪里都能抹一抹，何况老人家刚去世，这么赤裸裸拉来炒也实在吃相难看，倒比17年前还不如了。安然进入文学史，等待时间的洗刷，应该是《废都》最好的归宿。

唯一遗憾倒是那个“□□□□(此处作者删去××字)”没有了，否则还真有点历史趣味感，仿佛在恶搞洁本《金瓶梅》——小时候偷看《金瓶梅》，到关键处总会出现这个“□□□□”，叫人恨得牙痒，长大后补看了，却发现也不过如此，还不如那些日常生活片段好看。禁忌会产生莫名的吸引力，放开了，坦然了，失去了神秘感外衣，也就是平常物事。

这一点道理，很多人明白，也有很多人不明白。如今《废都》失去了这种仪式美感，好像又更平庸了一点。想到某著名网络小说网站凡遇不良字词便挖空以“□□”代替，产生了许多奇妙的效果，若《废都》此次填写上删节文字，再挖出“□□”，或者倒还不失为有趣的时代文本。如嫌手动麻烦，还可请绿坝代劳——可惜这一切都已不可能，只能对着平庸的省略号叹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