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都"安国中药饮片市场乱象调查 (来源:src
河北省安国市古称祁州,素以“药都”闻名天下,有诗称“草到安国方成药,药经祁州始生香”。眼下,安国是我国北方最大的中药材集散地,每天有无数的中药材和中药饮片源源不断地流出,供应北京、天津、东北三省、内蒙、山西、陕西、河北、甘肃甚至福建、浙江等地的中药市场和医疗单位。
然而记者实地采访发现,安国的中药材以及中药饮片市场存在严重问题,若不引起重视,将不仅有损“药都”盛名,而且危及人民群众用药安全,甚至影响到作为国粹的中医药的生命力。
挂药材招牌,做饮片交易。非法饮片大行其道
安国市内的东方药城中心交易大厅,是中国目前最大的中药材专业市场。按照其经营范围,这里只能交易中药材,而不能经营饮片。所谓中药材,就是未经任何加工的原药材,俗称“个子”;而中药饮片,是指对中药材按不同标准,进行切、炒、炙等方法加工后制成的中药。饮片的生产和经营,需要一套非常严格的标准和资质。没有生产资质而擅自生产加工,没有经营资质而擅自经营,按照有关法规,都将以假药论处。
非法药材交易进行中。本报记者 徐华/摄
9月24日,记者来到这里实地采访,只见大厅一二两层摊位密密麻麻。走了一圈,发现每个摊位上都摆满了中药材,从表面上并看不出有饮片。但记者在一个摊位前翻看西洋参时,摊主却询问道,“要‘个儿’还是饮片?”并且随手挪开摆放西洋参的木板,木板下大堆的饮片出现在记者面前。
记者又随机走了十数家摊位,发现每个摊位的情况都是这样:摊面上是“个子”,摊位下藏饮片。涉及的饮片不仅有西洋参片,还有丹参片、白术片、三七粉、羚羊角粉、阿胶等。摊主都是看到真心要买的大买主,才肯挪开木板看货。
记者还发现,在这个交易大厅内违规销售的饮片还涉及毒麻品和濒危动物。如川乌、草乌、附子等,这些都是能致死人命的毒麻品;濒危动物如甲片、乌蛇、白花蛇、梅花鹿茸、黄柏、蛤蚧等。而生产经营毒麻品和濒危动物,需要更加严格的资质。但对于这些个体户来说,收购、加工、销售,几乎没有任何障碍。
在交易大厅内还有不少“跑合”即经纪人。在一名“跑合”的引领下,记者来到了一家饮片公司,要求购买毒麻品川乌和濒危动物制品甲珠、乌蛇段。公司负责人带记者看货时说: “我们这里什么毒麻品啊,濒危动植物啊,国家禁止卖的几十种我都有。”记者问道:“你们这样违规经营没有风险吧?”负责人笑着回答:“什么风险?每家公司都在超范围经营,法不责众,只要不撞上记者就没事。”
除了中心交易大厅外,在药城北大街北段还有一个非法经营饮片的早市。记者9月24日实地采访时发现,从早上六点到七点半,500多米长的路段上人流拥挤,没有任何证照的商贩,用大口袋装着饮片高声招揽生意。路边停有不少的货车、三轮车等交通工具,每有一笔生意谈成,就会有一辆满载非法饮片的车开走。7点左右,一辆墨绿色的无牌照小车开来,车内4名男女从车窗探出头来说:收摊了,收摊了,时间到了!
按照有关法规,经营饮片只有两个地方是合法的:一个是经营公司,一个是生产公司的厂区内。即使有经营资质的公司,从没有生产资质的生产单位那里买来的饮片,也算作假药,自己生产也是非法的。但在安国,这样的非法饮片交易几乎随时随地都在发生。
房前在切片,屋后忙炙炒。非法加工铺天盖地
按照有关法规,中药饮片的生产资质非常严格,未取得生产许可证的单位和个人均不能进行加工(切、炒、炙、磨粉等)。取得生产许可证的生产企业,也不允许从农民或者无证商贩手中购进中药饮片,只能从农民手中购进中药材、再加工为饮片。
图为非法加工点在脏乱的马路旁晾晒中药饮片。本报记者 徐华/摄
9月24日,记者要求一名“跑合”给找一个炒生乌蛇的地方,并详细提出了各种炒炙要求。这名跑合满口答应,仅仅用了不到五分钟就带记者来到了一个家庭式的饮片加工作坊。由于手中无货,记者借故离开。这名“跑合”说,这种家庭作坊非常普遍,“说家家在做虽然不可能,但也差不多”。
同一天,记者手持一个饮片加工的清单,开始那些暗访饮片加工厂。 记者发现,在安国市内找一家这种作坊非常容易,随便问一个人就能直接带到家。在一个临街的门面房内签订了200公斤三七粉的加工合同以后,记者来到院落内看了看,只见几名妇女戴着大口罩,用铁锹在地上翻药,烟尘呛人。
在这个作坊老板胡老汉的带领下,记者以加工其他药材为名,又走了几家作坊。胡老汉告诉记者,他的作坊一天能加工药粉30多吨,现在生意正逐渐旺季,他也该忙起来了。胡老汉还说,类似他这样的作坊,“你在街边随便进一家就是”。
记者找到的另外一家作坊是庄稼地旁边的一个简易院落,院落内外到处都是荒草,只有几名工人,设施及其简陋。记者要求炒一米300公斤(微黄),炒白术800公斤(麸炒),炒阿胶珠100公斤,炒鳖甲100公斤,切益母草200公斤,切藿香500公斤,切川芎1000公斤,老板满口应承,答应5天内可以全部完成。
在不到2个小时的时间内,记者连续走了9家类似的非法加工饮片的作坊。所到之处设备都非常简陋,但生意都很红火。一个非法加工作坊的老板还对记者说,他根本就不愿意挣这点加工费,还是自己加工以后卖出去合算。记者问他卖给谁,老板说:“有医院直接来买的,还有卖给外地药商的,也有卖给本地饮片公司的。”
除了在庭院内的非法饮片加工点以外,记者还看到有人公然当街加工饮片。在旧药市东一街、二街,西一街、二街等地,记者看到了几起切药的场面和马路上晾晒的中药饮片。
甲珠掺味精,杂骨当龙骨。假药内幕触目惊心
在安国,具有生产饮片资质的企业有十多家,并且规模还不小。国家对中药饮片的生产、经营、甚至运输都有非常严格的要求,为什么违规操作屡禁不止?一位在安国从事饮片行业几十年的知情人告诉记者:因为非法饮片有市场。许多医院、外地公司宁肯买非法加工点的饮片,也不去正规厂家或者公司进货,因为非法加工点的饮片便宜。
图为非法中药饮片生产加工点。本报记者 徐华/摄
比如,正规厂家出的甲珠(穿山甲甲片加工后的产品)要每公斤700元左右,但非法加工点或者公司,最低只卖370元。正规公司出的石斛,要40块钱一公斤,个体户卖出的只要30元……为何正规厂家和非法个体户之间的价格差别这么大呢?知情人说:“因为非法加工点普遍掺假,所以价格比成本还低。”
安国假药究竟如何造假?知情人向记者详细描述的手段令人发指。比如掺滑石粉、硫酸镁、重金属等,还有的造假者干脆使用毫无药用价值的食品垃圾、杂草,鱼目混珠。
甲珠是甲片(穿山甲甲片)加工以后的产品。生甲片价格大概为600元,加工后重量要损失8%到10%,所以正品甲珠价格在700元左右。但是非法加工点的价格却只卖370到500元只间。为什么这么便宜?原来,正品甲珠是这样加工的:把甲珠方在炒锅里用砂子烫,去砂后在醋里面捞一下晾干。
在这个过程中,要损失一定重量,而假甲珠是把醋煮开以后,在里面放入浓度很高的盐或者白矾、甚至硫酸镁,还有一些是味精。这样,加工后的甲珠渗入了其他东西,重量不仅没轻,反而增加了,所以才能比甲片的价格还要便宜。
但是,这样出来的甲珠到了医院,不仅药性不够了,并且会起到反作用,因为硫酸镁是泻药,病人吃了肯定会拉稀。石斛、猪苓、羌活,桔梗的造假方法相似,都是把硫酸镁化在水里,然后把药材放进去泡,然后捞出来再切,这样一斤药材能出一斤半饮片。
而冬虫夏草的造假方法更让人触目惊心。造假者用铅粉或者锡粉掺土和成胶水,在冬虫夏草的苗上面蘸一下晾干用以增重,这样一斤能增重到一斤半。由于铅和锡是重金属,所以这种造假方法对使用者危害很大。
红花造假时掺掺红砖粉。在容器上铺一层红花,喷上糖水,再洒上红砖粉,然后掺匀,因为颜色极为相似,所以不是行家几乎看不出来。但这样“加工”以后,一斤红花就能变成一斤三两。而双花则是里面掺滑石粉,这样一斤能出一斤四两。
龙骨是古代动物的化石,可以入药,造假者用熬食品胶以后留下的垃圾杂骨,粉碎成小颗粒当龙骨出售。还有一些药,是中药成分在药厂已经提取完以后剩下的垃圾,然后不法商贩以每斤几毛钱的价格拉回来,染色,掺入硫酸镁增重,然后切成饮片再卖出去。
这位知情人说,在安国,具有经营饮片资质的企业有二十多家,生产饮片资质的不到二十家,而目前实际在安国生产饮片的为数众多,根本难以计算。这些非法加工户没有资质,没有监督,违法也没有成本,几乎把正规厂家都给挤垮了。
药品质量是事关人民群众用药安全的大事。市场上卖蔬菜还有一个规范,而安国的饮片却如此混乱,着实让人心惊。与西药相比,中药的优势在于绿色健康,毒副作用小,但这个特点却被不法商贩所利用,为造假几乎用尽手段,让人触目惊心。
中药炮制科学研究会会长王孝涛曾经说过:“饮片垮,中医垮!”安国药市地位重,辐射广,若非法饮片长期泛滥成灾,不仅会挤垮合法企业,毁了“药都”的招牌,而且威胁到群众的用药安全,对使用者贻害无穷,甚至会影响到国粹中医药的公信力和长久生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