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爱之是谁 谁是下一个陈欧?斯坦福之梦和玻璃长城
陈欧缺席的聚会 2015年3月10日,这一天,北京的天气并不坏——虽然不像遥远的加州有金色阳光普照,但至少没有灰蒙蒙的雾霾。 下午的时候,在中关村创业大街黑马全球路演中心咖啡馆的三楼,有一个丝毫也不引人注目的聚会。
十几个人围着桌子,喝着带气泡或者不带气泡的矿泉水,聊着融资和创业那点事儿。在中关村这个传说中的中国硅谷,如此画面毫不稀奇,简直时刻都在发生(仅2014年上半年,这里新注册的公司就超过了9000家)。略微不同的是,今天这些人,他们都从真正的硅谷回来,都是斯坦福大学的毕业生。
“当年那个谁,好不容易攒钱买了辆二手奔驰,结果车开到旧金山就开不回去了,只好给我打电话……”
“是啊,最喜欢车的那拨人没做汽车,倒被我们这帮商学院的给做了。”
接话的人叫涂志清,高个子,圆乎脸,无边眼镜,书生气,大家都叫他W i l l i a m Tu。他是斯坦福商学院2008届的MBA,也是同学会的头儿。他生性热情,语速快,嗓门大,好像跟谁都挺熟的,凡是聚会吃饭这种事,准有他。2013年底,他和另外两个斯坦福MBA同学一起,创立了一家名为“优车诚品”的O2O二手车零售平台。眼下,他正为B轮融资操着心。
“我们这一届,15个中国人,其中8个男生,就剩下1个没创业了。如果以家庭为单位,100%都在创业。”
坐在涂志清左边的是一个比他瘦的男人,叫塔尔盖,内蒙古人,就是那8个男生中的一个。塔尔盖创业算晚的。去年,他从一家跨国公司辞职,正打算开自己的第一家连锁口腔诊所。
坐在涂志清右边的是一个比他瘦的女人,她叫舒为,比他低一届。在这个小圈子里,舒为以个头高、嗓门低以及创业次数多而著称。她拥有一个家具设计的线上品牌,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创业了。
涂志清的天使投资人也来了。这笔钱来自真格基金,这家机构的总经理方爱之也是他的师妹。她坐斜对面,在笑。她是该笑,因为这一桌子人,差不多一半是拿了真格的钱。这些人里边只消再出一个半个陈欧,她的两位老板、著名的徐老师和王老师,就会比她笑得更欢。
还有刘延锋,他是陈欧的同班同学,会是他吗?这个据说“长得像李彦宏,但比李彦宏还帅”的家伙,他迟到了20分钟,只好坐在桌子的另一头。当年,他和涂志清夫妇、塔尔盖一块儿上过斯坦福商学院的旗舰课程之一S356(Evaluating Entrepreneurial Opportunities,评估创业机会)。
那会儿,他们写过一个有机蔬菜连锁零售的商业计划书。当然了,那不过是一个模拟的创业项目。不过,在毕业第五年的时候,刘延锋终于也放弃了圈内最年轻的董事总经理的光环,开始了真正的创业。这是一个名为安心de利的互联网金融平台,专注于产业链和资产证券化。目前,已经进行了两轮融资。
还有几个哥们儿坐在桌子对面:何搏飞、肖广、胡丹。这仨都是西装加风衣的外企风格打扮,看起来彼此也更熟一点儿,常聊天的样子。何搏飞是格灵深瞳的联合创始人,这是一家相当热门的公司,研究计算机视觉和人工智能。据说,徐小平、冯波和沈南鹏为这家公司未来的估值打过赌,最后的结论是一个不得了的数字:3000亿美元。
何搏飞和胡丹老早就认得,而且是胡丹帮他拿到了红杉资本的A轮融资。说起来,当初方爱之在真格基金的工作还是胡丹帮忙撺掇的呢——不过,胡丹也早就从红杉辞职了,他现在是一款移动消费金融产品的创始人。有时候,何搏飞会跟胡丹开玩笑:“你一个VC出身的人创业可真不容易——眼里看到的全是RISK(风险)。”
至于肖广,他有一张比涂志清更娃娃脸的面孔。他是何搏飞的小老弟,当年两家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他亲耳听到老何一个又一个创业计划,又亲眼看到老何一次又一次开始打工。前年夏天,老何终于绷不住裸辞了。一年以后,受他的影响,肖广也颇为热血地从百度辞职了。春节之前,2月9日,肖广才刚刚注册了自己的新公司。简单来说,这是一款类似“加油站的滴滴打车”的产品,满打满算才一个月,还没正式上线呢。
屋子里的人越来越多。话题慢慢从插科打诨、同学叙旧变得严肃起来,不好跟外人开口。这帮老同学,其实也老大不小了,三十出头,全在创业的头三年,全在天使和B轮之间,里头好些连产品都还没上线。这就是说,正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时候。
再加上斯坦福、大公司、VC、投行、咨询公司的履历……这么着吧,用一位小伙子的玩笑话说,当年在“四大”的时候,恨不能只住五星中的五星,钱包里只有白金卡,没想到现在一创业,出差都开始住招待所了。
人到中年,时不我待,就是这么尴尬。当年毕业的时候,就有教授交代:斯坦福这个名字,只够你们用5年。言下之意,如果5年之后还要在名字前面加上“斯坦福的某某”这种前缀,那只能说明一事无成。
又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谁在微信群里喊了一嗓子,大家开始三三两两地往外撤,一起去吃西北菜。“那天一整个晚上,我们都在聊各自遇到的问题。”何搏飞后来说,“大家没有一个端着,没有一个装,互相帮忙出主意。”
几天以后,我在圆明园附近的办公室里又见到他。他穿得雅痞,一条紫色的长裤,搭配红色的袜子,胡须经过精心修饰。他的办公室也跟他的打扮很相配。这是一座中式风格的大院子,有假山、草地和湖水,他的家人和一部分同事就住在这里。看起来,这是一个享受惯了的人。不过一旦忙起来,他连续两个礼拜也没时间跟家人吃一顿饭。
何搏飞今年33岁了,就跟他的名字一样,他很珍惜这次创业机会。他就像个大龄女青年,想要尽一切力量抓住这次来之不易、姗姗来迟的恋爱。说起来,他的前半生有过无数次缘分。中学的时候,他就在学校里做过自动售货机;大学的时候,他设计了一款自动冲水马桶,一个人跑到唐山去找工厂;大学毕业之后,他在宝洁工作,又有机会做贴牌化妆品;从斯坦福回国,他本来打算做一个类似A&F的连锁服装品牌,但不知怎么又放下了。
一年之后,他又动过做汽车后市场的念头,但也没真动手。
后来,连他的朋友、师兄陈欧都被他的磨磨唧唧给搞烦了,直接劝他:“创业就是要开始干,干着干着就知道了,哪怕转方向呢。”
2010年,陈欧找过他。当时,陈欧的游戏广告生意不怎么好,正想转型做化妆品,跑来拉他入伙:你懂化妆品和渠道,我懂互联网,我们一起来做。
“我记得特别清楚,他悄悄跟我说,做得好的时候,一天能挣两万块钱呢。我跟他开玩笑说,两个MBA一块做成事的几率挺低的。其实,我觉得我们俩都是四川人,性格挺像的,都比较强势。一开始肯定是你懂渠道我懂互联网,一旦不顺了,肯定就是你也不懂互联网我也不懂渠道。他当时跟我讲,第一年怎么样,第二年怎么样,第三年上市……我觉得,扯淡。”
2014年5月16日,聚美优品在纽交所上市,市值接近40亿美元,创始人陈欧则成了“15亿美元先生”。这是一个会被载入史册的成就:自上世纪90年代末以来,这是斯坦福人在中国创业所取得的最终极的成功。至于陈一舟,你知道,人人网的市值已经缩水了80%。
后来,陈欧见着何搏飞,总也没忘了逗他:看吧,当初找你你不干,你看现在多少个亿了……说实在的,陈欧和聚美优品的神话对所有后来的斯坦福人都是个巨大的刺激。大家都还记得,入学的时候他是怎么跟大伙一起到超市买东西,怎么玩德州扑克和高尔夫,怎么一块买便宜的二手车。
当年并没人觉得陈欧特别出挑——斯坦福牛人多了,一个自信、野心勃勃的年轻人根本不算什么。但就算在美国,毕业5年就上市的例子也不多呀。你看,非要拿钱来算的话,当年Instagram卖给Facebook,也不过10亿美元。
在这个3月的聚会里,陈欧无疑是“缺席的在场”。他的成就像个人人洞悉又不好多提的秘密,在房间上空隐隐弥漫。只有何搏飞这种直肠子的实在人,才会把话讲出口:“他做到了,确实牛逼。这对我是巨大的鼓舞——原来这事可以离我们这么近啊。这之后,一个接一个的,大家都创业了。”
所谓“这事”,没人好意思承认说,是指赚取大笔金钱,获得世俗成功,证明自我价值。从某个意义上讲,几乎所有的斯坦福毕业生都不会缺钱,因此也没有人愿意直截了当地谈论钱,真把钱多当回事。他们在斯坦福习得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钱不重要,改变世界比较重要,做自己心之所系的事比较重要。
不过,金钱还是斯坦福人证明自己的一个重要介质——就像文字是一代巴黎文人证明自己的介质一样。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海明威回国之后小说写得好了,菲茨杰拉德尚且要奋起直追一番;今天陈欧混出来了,众人便纷纷大着胆子往潮水里跳,也是平常事。
流动的盛宴
开车沿着University大道一直往南,沿途经过两排高高的棕榈树,很快就能看到一座四方形的小广场,周围是鹅黄色的西班牙风格建筑。站在广场中心的喷泉边上稍微踮踮脚,就能看到那座著名的标志性建筑:胡佛塔。这座建筑的命名者是斯坦福大学的第一个学生、地质系毕业生、美国第31任总统赫伯特·克拉克·胡佛。
斯坦福大学到了。
还有更多的校园建筑是以人名命名的:Gates、Allen、Moore、Varian、Hewlett、Packard、Clark、Plattner、Yang、Huang。这意味着,有更多伟大的企业能够追根溯源地和斯坦福扯上关系:思科、雅虎、谷歌、惠普、SUN、耐克……根据校方的统计,这个数字大约在80 0 0家左右。
未来,等你IPO赚到3000万美元之后,你也可以命名一座大楼。如果没那么多钱,至少也可以捐个教席,或者赞助一项实验。
这里是硅谷科技宇宙的中心。从广场走出来,Facebook总部就在隔壁,谷歌总部只有6公里远,要去特斯拉面试的话,开车不过15分钟。再远一点儿的话,就能到著名的砂山路。你知道,全球42%的VC都在这里。有个说法,在斯坦福,只要你想创业,所需一切在20公里以内都能找到:简单流动的资金、种子用户、合伙人、廉价办公室、各种项目推广和孵化机构。
过去50年,在斯坦福校园周边发生的事情像是一次“创业大爆炸”。真空三极管、搜索技术、iPhone、社交网络,全都是在斯坦福工业园区的车库和咖啡馆里酝酿起来的。最近几年,马斯克的Space X和彼得·泰尔的“海洋家园协会”项目又为硅谷带来了新的工业英雄主义色彩,已经有人把它拿来跟雅典文明、佛罗伦萨文艺复兴和20世纪20年代的巴黎相提并论了。
20年代的巴黎,那意味着奇闻逸事、千奇百怪和无所不能。海明威这么形容:“假如你有幸年轻时候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你此生中不论去到哪里她都与你同在,因为巴黎是一座流动的盛宴。”现在看起来,假如把“巴黎”替换成“斯坦福”,这句名言十有八九一样成立。
斯坦福确实让人大开眼界。在这个春日下午的聚会上,不止一个人回想起当年在斯坦福的奇遇。尽管已经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但话讲出口还是忍不住要啧啧称奇一番。比如说,陈曲在上学的小路上一拐弯,就看见蒂姆·库克正站在路角吃冰淇淋。
又比如说,涂志清在上完埃里克·施密特的课后,被邀请到他家里去开派对。再比如说,何搏飞在课堂上和安迪·格鲁夫一起讨论中国的电动车市场,遭遇对方的诘问,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还比如说,刘延锋在某一堂课上的导师恰好是某一位“互联网之父”,而这位恨不得年届七旬的老人,他说,我知道你们太忙了,要不我帮你们打字好了。
这些相遇意义重大。原来世界这么小,仿佛触手可及。斯坦福一位社会心理学教授说:“如果这门课你什么都记不住,你哪怕记住一点,那就是环境对于个人的影响是远远超出你想象的。”
见的牛人多了,免不了备受鼓舞。可这点勇气又往往在同学里面备受打击。这里有个专有名词,叫作“斯坦福鸭子综合征”。顾名思义,斯坦福的学生犹如湖水表面的鸭子一般优雅滑行,但殊不知水面下有双掌在拼命用力。
何搏飞用“碾压”以及“全面碾压”这两个词来形容自己初到斯坦福的感受。这种感受在中国学生当中相当普遍——“斯坦福怎么把我给招进来了?”
他一直记得那种“脸着地”的感觉:觉得自己唱歌不错,结果同学里有两位格莱美获得者;得意地学会了跳伞,结果有个同学是法国特种部队的;好不容易概率统计考了99分,结果发现身边同学都是100分。“我之前的世界观就是,只要我努力,就能成功。可来了斯坦福好一阵子我都觉得,不管我怎么努力,事情都做不成。”
陈曲是2011届MBA,出国前,他原本是有名的游戏玩家。可是在斯坦福,他的室友更甚,自己随便设计了一款游戏,轻轻松松拿去上线,瞬间就商业化了。王孟秋是工程学院的计算机博士,他的同学因为不耐烦自己找房子,干脆花一个礼拜自己设计了一款找房子的软件,然后就成了一个创业项目。到现在为止,方爱之毕业4年多了,她的同班同学已经有两个成功的创业项目,其中一家招聘公司已经以8000万美元的价格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