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毓智认知语言学 认知语言学在中国
认知语言学的奠基人Langacker教授工作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圣地亚哥校区,他在上个世纪70年代提出了“空间语法”,在80年代逐步发展其学术思想,到了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发展成了一个系统、完整的语言学理论。
这个理论的产生与当时科学理论的大背景相符。随着计算机时代的到来,认知科学应运而生,它是一门综合学科,涉及计算机自然语言理解、人工智能、语言学、心理学、系统论等多种学科。为了适应科学的发展,美国的很多大学建立了认知科学学院。
认知心理学在过去20年里已发展成为一种系统的成熟的学科,对语言学理论的发展具有重要的借鉴价值。认知语言学吸收了作为一门实验科学的认知心理学的研究成果,拓宽了我们的研究视野,为语言研究增加了新的视角,也提高了语言学研究的科学性。
认知语言学在国际语言学界得到了迅速的发展,一些知名的语言学刊物上经常可以看到以认知语言学为理论框架的文章,而且认知语言学界也有自己专门的语言学刊物《认知语言学》,国际知名的出版社也出版了系列的认知语言学丛书。
认知语言学界已经成为一个国际性的学术组织,定期举办会议。乔姆斯基学派的一位大学者曾经作了一个统计,就整个国际范围来看,从事认知语言学研究的学者已经超过了乔姆斯基学派的学者。
认知似乎成了当今的科学时尚,连乔姆斯基语言学派也声称自己是从事人类认知研究的。然而乔姆斯基学派和认知语言学派对认知的理解是大相径庭的。乔姆斯基语言学的“认知观”本质上是一种哲学观,他们提倡研究语言的产生能力,即人类的心智,认为人具有天生的学习语言的机制,儿童利用这个机制在合适的语言环境里学会一种语言。
然而在乔姆斯基学派的学者的实际研究中,很难看到对人们认知的具体探讨,在他们的论著中,既找不到利用语言来探讨人类的认知奥秘,也看不到借用认知心理学的研究成果来分析语言现象,所能看到的多是抽象概念的推演和纯粹理论的思辨。
认知语言学则不同,它是直接借用认知心理学的研究成果,根据人类的各种认知能力对具体的语言现象进行分析描写,从该学派的论著中就可以看到明显的认知科学色彩。
认知语言学的“认知观”认为人类的语言能力与其他认知能力密不可分,语义现象实际上是一种认知问题,语义在很大程度上决定语法,语法和语义密不可分。
弄清楚认知语言学在当今科学体系中的地位很重要。它已超越了传统语言学的范畴,属于当代认知科学的一个门类。就语言学内部来看,认知语言学属于功能主义语言学大阵营的一个支派,与语法化理论、篇章语言学共同构成“功能认知语言学”,它们一起与乔姆斯基的“转换生成语言学”分庭抗礼。认知功能语言学的内部也可以再分出各种流派,不同学者的具体主张也不尽相同,但是他们有共同的学术理念和研究精神。
随着信息时代的到来,国际和国内语言学思潮的发展速度几乎是同步的。认知语言学一产生就被介绍到国内来,它迅速在中国这块土壤里生根、发芽、结果。与此相比,乔姆斯基学派传入中国的时间要早得多,也有学者尝试来分析汉语现象,但是始终没有形成一个成规模的学术队伍,很多原来追随乔姆斯基的中国学者后来弃而转入认知语言学领域。
我们认为认知语言学在中国的发展情况是由多方面的因素决定的。首先,认知语言学的兴起正逢中国语言学的关键变革时期。
中国的语言学,主要是句法学,在上个世纪80年代之前,占统治地位的主要是结构主义语言学,该学派讲究分类和结构的归纳。进入80年代后,运用这种方法对汉语的分析已经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使得我们对汉语法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理解,然而汉语语法学也只在表面现象描写上徘徊,无法深入下去,对很多问题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还有很多问题亟待解决。
因此,到了上个世纪80年代,中国语言学界的很多人都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中国的语言学应该何去何从?那么,认知语言学在这个时候的出现很自然地受到人们的欢迎。
其次,认知语言学的很多学术主张与中国语言学的长期学术传统具有很高的亲和性。长期以来,中国语言学界在分析语法问题时,都特别强调语义和语法的相互印证,主张语法分析离不开语义的研究。
认知语言学认为,语义问题本质上是一个认知问题,语义和语法之间形成一个连续,语法和语义是不可分割的,语法和形式之间形成了一对一的映射关系,重视研究各种语法标记的表达功能。
认知语言学的这些学术主张都很自然为中国的学者所接受。再次,认知语言学注重对自然语言现象的分析,从各种具体的认知能力力求对语法现象作出解释。这正好符合中国语言学者对语言学研究从描写走向解释的追求。
最后,认知语言学跟其他语言学流派相比,没有那么玄奥,很容易运用到汉语的研究之中。中国学者在吸收外来理论的时候,对比较实用的科学具有更大的兴趣,而不太习惯那些纯理论思辨的东西,这跟我们长期的学术传统和哲学思想有关。
认知语言学在中国的兴起与以往的理论引进并不完全相同,这次学术思潮带着我们自己学者的创新烙印。以前的几次语言学理论的引进,基本上是吸收、消化和引进人家的东西,我们的学者却较少参与理论的建设和发展。而认知语言学在中国的发展,不光是被动的借鉴和吸收,还有我们自己学者的创新。
认知语言学在中国从一开始就被运用于汉语语言现象的研究,并已取得了一些引人注目的成果,如沈家煊的《不对称和标记论》(江西教育出版社,1999年)、石毓智的《语法的认知语义基础》(江西教育出版社,2000年)、张伯江的《现代汉语双及物句式》(《中国语文》,1999年第3期)和张敏的《认知语言学与汉语名词词组》(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年)等等。
这方面有代表性的学者是石毓智先生,他在上个世纪80年代后期,根据对结构主义语言学利弊的思考,基于对汉语事实的调查,借鉴认知心理学和数学的知识,提出了自己系统的语言学思想。他的很多观点与当时国际语言学界刚刚兴起的认知语言学不谋而合,比如明确提出语义是一种认知现象,语义在很大程度上决定语法,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石先生的认知语言学思想具有自己的鲜明个性,比如认为语法是一个相对开放的独立系统,语法现象是由大脑、现实和业已存在的语言系统三个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提出“语法规则是现实规则在语言中的投影”的论断。
他的研究领域也有自己鲜明的个性,诸如从现实规则中寻找语法规律的理据,系统地探讨了各种数量语义特征对语法的影响,如此等等。
石先生的研究与以往的汉语研究不同的一点是,他往往能够站在理论的高度,从跨语言的视野选择课题,因此他的研究往往具有普遍意义,可以应用到英语等语言的分析中。他在通过汉语揭示英语规律上取得一系列重要成果,并已得到国内外语学界的广泛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