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高窟:保护是为了更好地开放——敦煌研究院院长樊锦诗访谈
5月16日至19日,中国世界遗产地游客承载量研究与游客管理国际研讨会在敦煌举行。期间,来自世界各遗产地的代表被莫高窟的精美壁画和彩塑艺术震撼的同时,也被敦煌研究院院长樊锦诗的一系列数字震惊:“自1979年莫高窟正式对外开放以来,游客人数逐年增加。1979年仅1万多人次,1984年达10万人次,2006年达50万人次,2012年近80万人次;根据预测,游客人数还将以每年15%的速度增长。”
一边是旅游带来的经济发展,一边是敦煌成为“第二个楼兰”的严峻考验。樊锦诗在这两者之间寻找着最佳的平衡点,她表示:既要竭尽全力做好保护,不让莫高窟成为历史的美丽记忆;又要想尽一切办法,让观众更好地体验到莫高窟的神奇魅力,不让莫高窟成为游客心目中的美丽幻境。
及时“治病救窟”,让莫高窟“延年益寿”
“保护永远是第一位的。”樊锦诗说,莫高窟壁画和彩塑艺术及其藏经洞文献和艺术品,是一千年丰富多彩的敦煌文化的厚重积淀, (转4版)
(接1版)是一千年中外宗教、艺术、文化及各民族宗教、艺术、文化不断汇流、融合的美丽结晶;莫高窟不仅是珍贵的古代文化遗产,也是现代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社会进步、经济发展、学术研究,是不可或缺的文化资源。
“保护不了,研究什么,传承什么,又弘扬什么?”樊锦诗说,尽管内心深处,我们所有人都希望莫高窟永远屹立在敦煌,我们所能做的,就是使出浑身解数,让莫高窟少得些病,慢点老去,让它“延年益寿”。
1963年,樊锦诗刚到敦煌时,莫高窟已经破损得很厉害了,好在周恩来总理批复了100万元资金,国家文物局也派了留学专家来莫高窟进行保护和加固,竭尽全力才保护了莫高窟当时的原状原貌;后来,常书鸿、段文杰等老一辈“敦煌守护神”用了一辈子守护;再后来,樊锦诗拿起了接力棒。
“壁画保护是世界性的难题,我们现在不仅仅是病后救治、修复,而是积极建立健全预防性保护体系。”樊锦诗说,如同人会生病,受风沙侵蚀、暴雨袭击等自然因素和建筑施工、游客参观等人为因素,莫高窟也会生各种各样的病:比如壁画和彩塑出现起甲、空鼓、变色、酥碱、脱落以及崖体开裂、剥落等等,所以要及时 “治病救窟”;同样和人一样,莫高窟的“病”也会复发,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断出现新的病情,所以要及时“监测预防”,比如对自然环境、文物本体、洞窟微环境等实施长期监测,然后依据监测结果“对症下药”,比如通过主动通风控制、有害气体吸附等手段,调控洞窟微环境指标,通过调整游客参观路线,降低自然和人为因素对文物的破坏风险。
建立“数字档案”,让莫高窟“永久保存”
即便能及时“治病救窟”或“监测预防”,也只能起到“延年益寿”的作用,怎样才能永久留存莫高窟的“美”?
国家规定文物单位必须达到“四有”,即有机构、有保护范围、有标志、有档案。樊锦诗告诉记者,莫高窟目前唯独缺少“档案”。
“文革”之后,当时的敦煌研究所开始为莫高窟设计平面示意图,但很简单,测量图和文字记录都只是个“大概”, “有的一两页纸就是一个遗产地,这有什么用啊?”;后来,知道可以用照片保存了,但当时连部像样的相机都没有,“一个洞窟四个面,连一面一张照片的要求都达不到”;再后来,有了相机,“但不是变形就是拼接困难”;再后来,有了录像,“但有人说会消磁”。
樊锦诗始终不满意,一直琢磨着怎样为莫高窟建一个可以“永久保存”的档案。
直到有一天,当有人用电脑向她演示,并告知“只要莫高窟变成数字就不会变”时,不懂电脑的樊锦诗立马有了兴趣。
“为了不让莫高窟变成历史的美丽记忆,我们正致力于建立数字化档案,通过高科技永久地保存莫高窟。”樊锦诗说,从最早的“简单档案”到现在的“数字档案”,说到底都是为了保护世界文化遗产莫高窟。她说,从一级洞窟开始,敦煌研究院力求每一个洞窟的每一个角落都能“数字化”,都能完美拼接,都能高度清晰、色彩逼真,都能得到永久保存。
寻找“平衡界点”,让莫高窟“科学开放”
因为樊锦诗的“保护第一”说,外界质疑她“光知道保护”;因为莫高窟游客中心开放后,将实行游客总量控制并实行预约参观模式,游客又担心“看不到莫高窟文物本体”。
对此,樊锦诗肯定地说:“保护是为了更好地开放,我们决不关门做保护。”她说,我们会充分考虑旅游发展的需求,辨证地处理好莫高窟保护与旅游开发之间的关系,寻找两者之间的“平衡界点”,让莫高窟 “科学开放”,让游客更好地体验到莫高窟的“美”。
比如,莫高窟游客中心的主要功能,就是利用多媒体实现洞窟外展示洞窟内精美艺术的目标,通过数字技术,让游客获得更多莫高窟创建的自然、历史、文化背景,让游客更清楚地欣赏洞窟建筑、彩塑和壁画艺术,提升服务质量和游客参观体验品质;也能通过“先数字,再实体”的莫高窟参观模式,压缩游客在洞窟内的滞留时间、缓解洞窟压力,有效提升莫高窟游客接待量,切实缓解莫高窟文物保护与旅游开发之间的矛盾。
比如,在莫高窟窟区前建设藏经洞陈列馆、敦煌石窟保护研究陈列中心、敦煌研究院院史陈列馆,合理分散游客流量,补充游客参观石窟的不足,增加游客对敦煌文化艺术体验的“丰度”。
比如,分淡季、平季、旺季和特旺季,合理编排多条参观路线,专门研究具有针对性的游客承载量与游客管理模式。
“实事是最有力的证明。”樊锦诗说,去年10月3日,莫高窟单日游客量达到1.866万人次,是莫高窟日游客最大承载量的6倍,但是游客没有出现不满,洞窟也没有出现问题,就是因为我们下了大量功夫,在更好地保护的同时,也能更好地与旅游融合在一起。
我们期盼,在“全球濒临消失的美景”榜上,莫高窟不会“榜上有名”;我们也相信,莫高窟将以更加立体、直观的多样形式,继续绽放它无与伦比的魅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