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新育特朗普 梅新育:展望“特朗普经济学”的影响
随着成为美国总统候选人,世人需要认真考虑“经济学”对美国、世界和本国经济的可能影响了。作为世界第二经济大国、第一贸易大国,中国本来就比全世界绝大多数国家更需要关注美国经济政策变动的可能影响,考虑到力推“一带一路”计划的需要,我们更需要考虑一旦上位后国际政治环境的变动。
从目前、希拉里双方的政见陈述来看,希拉里的政策主张多数只是对民主党奥巴马政府奉行政策的修修补补;则主张对民主党奥巴马政府的政策动大手术。
在宏观经济方面,多年来,美国国内主张压缩贸易赤字和财政赤字“孪生双赤”的呼声一直就很高,在此次竞选中对此主张尤力。从他的一些政策宣示来看,他倾向于压缩财政支出和赤字,主张通过收缩美国的海外存在、由盟国分担军事保护费等方法减少军费和国际事务开支,减少国内逆向歧视性的福利开支(如他口诛笔伐美国目前给予非法移民的福利标准高于给予退伍军人的福利),同时适度增加在战略性新兴产业、先进装备方面的投资。
由于贸易赤字本质上不过是负数国民储蓄的体现,而美国的负数国民储蓄很大程度上又源于其财政赤字,的上述主张有望从两条渠道推动美国在长期内减少其贸易赤字,提高其国民储蓄率:
首先,减少军费和国际事务开支有望遏制美国政府财政赤字膨胀势头,甚至可能减少美国政府财政赤字,换言之,就是压缩美国政府部门负储蓄规模。
我整理过二战后美、日两国国民储蓄和投资数据,发现美国私人储蓄在净储蓄中占比一直高于日本民间储蓄的份额,甚至多年超过了100%,这意味着美国政府在很多年中都是负储蓄部门。而美国政府部门之所以沦为负储蓄部门,很大程度上源于其对外干预过多,不仅直接带来了庞大的军事开支,成为美国财政的沉重负担和财政风险的最重要来源。
在奥巴马时期,美国一度筹划的财政削减,主要落在军事开支项目上。但是,军事开支是高举“平衡预算”旗号的共和党所极力维护的东西,而民主党的奥巴马政府也在“民主”、“重返亚太”等旗号下给美国开辟了更多耗竭国力的角斗场。
世界唯一超级大国地位所引发的道德风险,加上多年来滥用军力的实践,在美国内外孳生起一个强大的利益集团,他们力图把美国继续固定在滥用军力的轨道上,却全然不顾此举是否会导致美国国力过度耗竭而最终不可持续。
从利比亚战争、叙利亚战争,到2012年末2013年初美国走到政府关门和“财政悬崖”边缘时通过开支浩大的《2013年财年国防授权法案》,其中对别国内部事务指手画脚之处比比皆是。正因为如此,收缩美国海外存在、由盟国分担军事保护费等主张,倘若得到实施,将有助于从根本上减少美国军费和国际事务开支。
其次,压缩美国国内逆向歧视性福利开支。这不仅直接有助于压缩政府财政支出,而且有助于提高居民部门储蓄。
社会保障本来就有减少私人储蓄的潜在效果,马丁·费尔德斯坦在《社会保障、诱致性退休和总资本形成》(Social Security,Induced Retirement and Aggregate Capital Formation,1974)中系统论述了社会保障对个人储蓄的“挤出效应”。
他当时的初步估算是,1929-1971(不包括1941-1946)年间,美国的社会保障制度大约减少了50%的个人储蓄。
后来,他在修正计算程序错误后认定,1972年之前,美国社会保障制度削减了44%左右的个人储蓄。低收入群体获得的福利收入基本上都被消费而不会转入储蓄,占60%人口的中产则因为税负加重而减少了储蓄,结果就是美国现行福利制度从总体上减少了美国的居民部门储蓄。
从中短期来看,美国经济复苏可能带来进口增速重新超过出口增速、经常项目收支逆差扩大的后果。2014年,美国进口增长3.8%,出口增长3.4%,逆转了次贷危机以来连续数年美国出口增长快于进口的局面;2015年,美国进口增长4.9%,出口增长1.1%。因此,减少贸易赤字的措施对美国经济复苏的可持续性应该是有好处的。
相反,如果希拉里上位,鉴于她主张更多地干预国际事务(毕竟她是主张“重返亚太”的始作俑者和旗手),在国内维持更多福利,我们可以推断,美国财政赤字、贸易赤字问题会继续较快恶化。
在货币政策方面,的宣示不如在财政政策、贸易政策方面那么多、那么鲜明,还存在较多的模糊,所以尚待进一步观察。不过,在美式代议制民主政体下,财政政策受国会掣肘较大,货币政策则能够相对独立而少受国会掣肘,换言之,货币政策更少受政治斗争摆布,可以给经济创造更可预期的宏观环境。
在贸易政策领域,奥巴马时期奉行的策略是优先推进美国能控制的区域自由贸易协定,冷落世贸组织多边谈判,TPP被奥巴马视为自己的一大政绩而努力推进。但从美国自身利益来看,上述思路本身就存在潜在风险。奥巴马力推TPP,重要目的之一是排挤中国参与制定规则过程、挤占中国在国际市场份额,以此确保美国对贸易规则的影响力。
可他追求这一目标的途径是给予越南等与中国传统出口制造业竞争的国家更多便利进入美国市场,以此扶植他们壮大;这一策略的必然结果是美国贸易赤字更大,更大程度地牺牲美国的宏观经济稳定性、美元稳定性。
在实践中,目前TPP在美国国内面临巨大不确定性,竞选中所有主要竞选人全部公开反对TPP,连曾经力推TPP的希拉里也不例外。对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尚且极力否定,对TPP的反对更为强烈。美国不可能退出WTO,但区域自贸协定是可以舍弃、修订的。如果上台,区域自贸协定进展势头可能会减缓,甚至停顿。
从“一带一路”计划的视角看,在政治环境方面,主张收缩美国海外存在是件好事,有利于降低中国遭遇美国“损人不利己”式干预掣肘的风险。的特质可能有助于未来中美达成交易。
鉴于格外主张压缩“孪生双赤”,许多人担忧,在的领导下,美国经济可能会变得内向,从而有损中国这个世界第一出口大国的利益。但从总体来看,这一变化即使发生,影响的主要也只是美国外贸的增量,而不是存量,对中国已经取得的对美出口利益未必能有多大影响。
不仅如此,我们还要看到,作为世界第二经济大国、第一制造业大国、第一出口大国,中国经济面临的任务已不是单纯的“赶超”,而是需要兼顾“防范被赶超”。某些视中国为竞争对手的新兴市场经济体正希望复制中国出口导向增长模式的成功路径。
美国有些势力也企图通过对这些国家进一步开放美国市场,扶植他们以抑制中国,侵蚀中国传统劳动密集型制造业的市场份额。有鉴于此,换一个视角,我们就可以看到,美国经济变得相对内向,也意味着中国的后发竞争对手想复制中国的成功路径没那么容易了,这对于中国“防范被赶超”而言是好事。
同时,一个更加强调美国国内经济建设、特别是基础设施建设的“总统”,也意味着中国对美直接投资、参与美国基础设施建设的机会将更多。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讲,美国开展上述调整,意味着中国国际收支顺差增速会减缓,中国基础货币投放机制中外汇占款渠道的比重会加速下滑。为了保证中国货币供给适度增长,而不至于遭遇通货紧缩,中国基础货币创造机制需要进一步创新,这种创新可以与中国国债市场规模扩大和人民币国际化结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