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了《如懿传》等了周迅两年,黄澜这个制作人虽然任性却让人心服口服!
黄澜奉行的原则是,面对问题,并且有效地解决它们。她喜欢创造新的可能性,与大环境平心静气地相处,总是追问心里新的好奇,并且张开双臂去拥抱所有的不确定。未知才是真正的常态,才是生活的本质,她为之感到兴奋,也因此感到安心。
黄澜:最成功的电视剧制作人之一,代表作包括《虎妈猫爸》、《辣妈正传》、《大丈夫》、《女医·明妃传》等多部叫好叫座的作品,2017年将带来《如懿传》、《我的前半生》等几部巨著。
草草一瞥,横店就是千万新兴城镇中普通的一个,镇中心的商业街上一样充斥着闹翻天的电子音乐和标语夸张的时髦小吃,但街边的影视剧海报连绵不绝,诉说着小镇惊人的创造力和影响力——它的喧杂里有一种秩序感,也有一种忍耐力,期待从虚拟中创造出真实。
黄澜每隔一两周就会来这里一次。她是当下最成功的制作人之一,《辣妈正传》、《大丈夫》、《虎妈猫爸》、《女医·明妃传》等等电视剧,都是口碑与市场齐收的作品。《我的前半生》最近刚刚在上海杀青,《如懿传》还在横店继续,两部大戏在两地交叉进行拍摄,她并没有像旁人想象中焦头烂额的境地。“重合的是策划阶段,有时会忙不过来,但运作起来,就好像按图纸建房子,只要设计没有问题,施工过程中的困难相对是可以调整的。”
她把自己的角色定义为“推动人和协调者”,这意味着她需要下一些关键决定,并时时应对千头万绪各种问题的牵扯。她也是一个单身母亲,工作之外要照顾两个孩子,她珍视和他们的晚餐时间,喜欢自己辅导他们作业,要是这些时候工作电话追来,不是天大的事,她会往后放一放。任何情况下她都可以保持镇定,她不害怕意外。“这是爸爸教我的:越着急的事情越不能慌乱。事情可以分轻重缓急,处理问题的时候你保持心态沉稳是最重要的。”
焦虑,她早已习惯了。开拍前后,各种问号会相继浮起:项目和剧本创作能否达到了电视剧最好的标准?导演、摄影、美术、造型……整个团队的水准,每一关是否往上再够了够?《如懿传》筹备阶段,他们在墙上贴满了所有角色的名字,下面对应演员的照片。离开拍只有五个月的时候,唯一确定的人选只有周迅,其他几百个名字下都空着。
“我也紧张,但仍然可以向导演保证,开机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出现在自己的位置上。最后总会有一个结果,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黄澜差点成为一个翻译,但她主动转了个弯。她在俄罗斯就读大学本科,主攻语言文学,报考研究生之前,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对于两种语言转换这件事并不热衷,于是改学经济管理。那不是件容易的事,她还要自己补齐本科四年的所有经济专业知识,但她做了正确的选择,“改换专业后我如鱼得水,对每一门课都很有兴趣。”
研究生一年级时她结了婚,之后生下第一个孩子。她没能逃过产后抑郁,不过那段日子只是被轻描淡写地概括成一句,“崩溃过几次,都扛过来了”。
研究生毕业时,普通学生拿蓝色证书,她作为全优生,在典礼上接过了校长亲自颁发的红色证书。那一刻她很欣慰,自己是一个好学生,也是一个好母亲。“我有一个信念:不要抱怨。孩子是你自己要的,学习是你愿意学的,自己选的,能怨谁?你可能会很痛苦,但睡一觉,一切可能都会好起来。要相信时间的力量、自我的力量。”
回国后她去了北京,第一份工作是在国际电视总公司做节目的发行。就学期间她打过许多工,行业五花八门。“我觉得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保持好奇心,好奇才会去了解,了解才会意识到缺陷。我从来不是为了某个绝对的结果而努力,只是想实现自我的价值,也是一种自我的寻找。”那些看似毫无章法的经历让她看到了自己高度的商业敏感度,这份天赋加上扎实的专业基础,可谓正中销售的靶心。
第一年黄澜就干了几件大事。在整理存档旧资料的过程中,她找到了一部小时候看过并且很喜欢的电视剧,但那时已无人问津。她问公司为何不再次销售,被告知母带有一些问题。“我找到了制作方,花八万做了修复,翻新后重新出售,卖了一千万。”之后,她把所有的库存节目整理了一遍,按题材分类打包销售。短短一年后,总销售额从原来两千万上升到了四千万。那是2004年,收视率还不是一个受到今天这般重视的数据,她花了一整年的时间做收视率调查和企业规划。“我们是第一家购买收视数据的制作公司。通过分析数据去了解客户,是我在经济管理学中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
到2007年,她转向了采购。这意味着她还要负责从各个国家挑选购买电视剧。良好的语言能力,对跨国文化差异性的精确理解,都让她很快适应了这个新领域。“有些新加坡的连续剧,一集五万购入,五十万卖出。有一些菲律宾的电视剧,经过重新剪辑包装翻译后,价格也翻了十倍。”这些数据带给她很大的自信,“也肯定了自己的智慧和眼光。我有现在的工作成绩也要感谢那个阶段从各个文化体系中培养出的辨别力。”
在沿袭传统体制的公司里,大家对于创新的做法,始终持有保留的态度,如此惊人的业绩出自这样一个初生牛犊之手,她当然招来了各种非议。“你认同的自我和别人的感受之间往往存在一条鸿沟,你的付出得不到公正的评价时,当然会有愤怒。”现在回头看,她觉得当时的情绪还是因为“太过年轻”,“最开始我行我素,非常年轻也非常自负,经过一些人事,自己都会开始怀疑,我这样做好不好?面对现实,我应该顺应还是改变?”
第二个孩子的出世,帮她过渡了那段纠结而郁闷的时期。“你发现不能改变世界的时候,能做到的就是不被世界改变。你开始接受社会的不完美,找到自我和世界的妥协。”她曾觉得,只要自己占理,就可以去辩驳,“但即使你有沟通的意愿,别人也不一定要给你回馈。”那个漫长的磨砺过程让她学会了换位思考。“无须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要求所有人。愤怒往往是因为你无法改变现状。有人只想混日子,你瞧不上,也不想苟同,离开不就行了,可惜你走不了。所以你的愤怒其实是针对自己的无能为力,但其实这是可以化解的。”
黄澜工作照
在国际电视总公司工作了七年后,她提出了辞职。“工作最初的动力是自我实现,中间的过程却是自我妥协,后来我不想再去改变自己,而是在追问真正的梦想和初心。”正如当初她不满足于只做一个翻译一样,她不想只是一个销售,也不想只是一个投资方,“想从无到有创造一些东西,里面凝结着我巨大的好奇和自我表达。”
2011年,黄澜转型为制片人。“我非常清晰也非常自信,以前没有任何一份工作能像这个职业这样,带给我那么大的快乐和成就感。每一段自我寻找的过程不一定都顺利,但不能放弃。”从最初的销售到如今的节目制作,她也一路从产业链的末端走到了上游。
在众多的成功作品中,《虎妈猫爸》是她最过瘾的体验,“创意是我生发的,编剧是我推荐的,导演是公司签约的,赵薇是我出面联系的。”当时赵薇已经有7年没有拍过电视剧,她提出人选想法的时候,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可能吗?“不可能,也可以问一下吧?这个事情在于你敢不敢想。”邀请的过程极其顺利,双方第二次见面就商定好了主要细节,“以前我在街上发传单推销的时候也没想过丢不丢脸。即使被拒绝,也要先尝试一下。”
合适的演员,黄澜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比如《如懿传》就等了周迅近两年,“她有一种超然物外的灵气,对艺术有自己的追求,不会随波逐流。如懿虽然生活在宫里,但她有追求,有大爱,她们在深层的气质上是契合的。”名气、长相、年龄都不是绝对的标准,黄澜始终相信有一些更形而上的东西能促成彼此的合作,比如角色内在的价值观。“你提供的角色和演员当下的心境是否吻合,也是一种机缘。演员的团队评估剧本有许多依据,片酬也是其中之一,但我不认为那是吸引到好演员的唯一条件,人和人之间是存在一些心有灵犀的。”
她不想用一个绝对的标准去框死不同项目的选择,即使是“流量演员”,也尊重他们背后所蕴含的观众审美。“心理学上说,我们要尊重客观,调整主观,最后尊重主观,适应客观,就是要接纳现实,不要逆势而为。观众或许就是更愿意多花十分钟看这个演员,但有些角色就是需要艺术上值得信任的演员挑起大梁。制作最大的魅力就是它的各种不确定,无法复制成功的经验——但也不是说完全不需要成功的经验,那会带给你自信。”每一次结果悬而未决的时候,她会再一次问自己,焦虑的背后是什么,是对项目本身不够确定吗?“把焦虑一层层剥开后看到的不安,是改变甚至提升自己的机会。”
电视剧《虎妈猫爸》
许多制作人会把最大的心力投入拍摄阶段,但黄澜更愿意把时间放在剧本前期的雕琢上。“我的兴趣、我所擅长的都是剧本。与编剧沟通选题,剧本的质量把关,我都有一定的优势。”她和团队有一套长年使用的评估体系,磨合一个剧本,最快一年半,最长曾长达四年。虽然题材各有千秋,但它们大多围绕一个母题——女性的独立和自我成长。《辣妈正传》是一个女孩变为母亲的心理角色转换,《虎妈猫爸》是社会文化强权下焦虑母亲的自我反省,《我的前半生》是职场的故事,但内里的探讨,仍然落在改变自我才是改善亲密关系的根本上。
黄澜工作照
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和作用,工作中的“抓”和“放”界线清晰。 “剧本在创作阶段主体是编剧,拍摄阶段是导演。要相信执行者解决问题的能力,艺术创作中制片人不要指手画脚,用自己的意志去代替创作者的意志。”制片人仍然被视为一个男性主导的行业,但在她眼里,自己的女性身份有种“精明的优势”,“其实非常讨巧:观众的主体是女性,消费类广告的目标群体是女性,那么多电视台的购片主任也是女性!” 她不信那些所谓约定俗成的规矩,凡事,转换一下角度思考才有趣。
黄澜的一天基本从早上10点开始:开会,然后约编剧或导演商务午餐,下午开一到两场会,晚上看剧本。每天几乎都排得密密麻麻,但她身上却始终有一种笃定的从容。“时间只是看你如何去利用。从北京飞义乌再转车到横店,路上我可以报一个英语课程,或者看个片子放松一下。阅读虽然是我的工作,也是带给我最多快乐的爱好。我也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比如春节时去美国短期进修了十天,顺便和老友相聚。”
王森、黄澜、佟大为
去年她还给自己安插了一些新的工作:担任《非诚勿扰》的点评嘉宾。受到邀请时,她考虑过可能与现在工作发生的时间冲突,也不确定没有幕前工作的经验,自己能否胜任。回想起之前作为观众收看节目的时候,她往往遗憾点评嘉宾没有代自己说出观点,“于是我问自己,不找你换别人了,会遗憾吗?我觉得会。”她又给同样担任过嘉宾的佟大为电话请教意见,“他说我们做电视剧或者电影,本身就是表达自我,和观众交流,但平均周期至少两年。而综艺节目多直接呀!”
她还有一个更私人的加入理由,“一档相亲节目请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当嘉宾,大家是否能接受?”她曾认定当一个“贤妻良母”是人生最高目标,在决定结束婚姻的时候,她发现家庭角色和社会身份笼罩下的她,并不是理想的自我角色。当单亲妈妈是一种选择,也是一种成长,她就此抛开了之前萦绕半生的传统价值观,看到了自己更清晰的面目。“离婚后我的人生变得更开阔,我与前夫的关系、孩子的关系也更愉快。节目来邀请我,也说明他们没有价值观的束缚,而是看到了一个年轻母亲的自我拼搏和努力奋进,也是社会进步的表现。所以我为什么要拒绝?”
婚姻的结构虽然改变了,情感的定义虽然不同了,但爱的本质没有变。担任嘉宾让她亲眼看到听到了更多女性真实的故事,“不仅对我的本职工作没有影响,还有深远的帮助。”但最好的主观感受,是她在现场看到那么多真实的爱和欢笑,“那些感动和欢笑都带给我很多正能量,网友给我的反馈点评也告诉我他们感受了到这种力量。”
“此外,人先会自爱,才会懂得爱别人。我解除了一段关系,但没有丧失自我,我尊重自己,也想追求更好的未来。”她接受一种观点,两个对人生抱有热爱并充满正能量的人在一起会变得更好,但爱情并不是人生每时每刻的必需品。“我眼下没有确定的情感关系,但一直是迎接或者说争取的状态。我很饱满,也很平静,没有自我怀疑,更没有偏见和怨恨。遇到有心灵呼应的可以尝试接触,但也不一定非要走到哪一步。”
孟非、黄澜、黄磊
期待更好的人到来,她也愿意把更多的人生感悟拿出来和观众分享。她一直怀念自己的学霸岁月,那些曾经的快乐、苦恼和焦虑,是否可以分享,为孩子换来更快乐的学习经验,“学习是终生的,不应该在青春期就透支了学习的正面情绪。”她还想好好说说职场,讨论如何打开自己拥抱社会,如何面对不同价值观的碰撞,如何处理微妙的关系并保全自己。女性励志主题之外,她也渴望和男性交流,“总是说男人长不大,女人不容易。但其实男人也很辛苦,他们无法示弱,也应该被尊重、珍惜共同成长的机会。”
她最想分享的,仍然是爱——不是过于强调自我的爱,失去平衡的爱,借着爱之名却以控制为目的的爱。“爱总是介于两个人之间,平等的双方才能有更好的爱的流动和能量的交换。自我和他人之间,应该有敞开的深层的互动,我还有很多温柔的东西想和大家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