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每分钟120击》导演:曾投身同性恋政治运动

2018-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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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电影讲述两个年轻同志一起投身抗艾事业的故事 ­搜狐娱乐讯(文/顾草草)戛纳电影节临近结束,对于金棕榈花落谁家,众说纷纭.根据法国媒体的评分,呼声最高的金棕榈片就是<每分钟120击>了. ­这部电影讲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抗艾滋病同志组织Act Up中一群年轻人的故事.他们不满政府的不作为,反对制药公司的冷酷无情,以激进的行动,实践自己的主张.但与此同时,艾滋病的强大感染力侵蚀着年轻人的生命.影片中重点描述了一对情侣Sean和Nathan,从相知相爱到生离死别的经历. ­本片前半段侧重Act U

­电影讲述两个年轻同志一起投身抗艾事业的故事

­搜狐娱乐讯(文/顾草草)戛纳电影节临近结束,对于金棕榈花落谁家,众说纷纭。根据法国媒体的评分,呼声最高的金棕榈片就是《每分钟120击》了。

­这部电影讲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抗艾滋病同志组织Act Up中一群年轻人的故事。他们不满政府的不作为,反对制药公司的冷酷无情,以激进的行动,实践自己的主张。但与此同时,艾滋病的强大感染力侵蚀着年轻人的生命。影片中重点描述了一对情侣Sean和Nathan,从相知相爱到生离死别的经历。

­本片前半段侧重Act Up组织的各种论坛和活动,以高超的剪辑技巧营造出纪录片的气质,刻画组织和运动中的人物群像,辐射出九十年代巴黎的彩虹社会图景。导演更选用极具时代感的House音乐为背景,将性、夜店文化、政治运动和酷儿思潮完美结合。后半部分则以活动激进分子Sean和Nathan的爱情为线索,描述艾滋病对于同志人群的影响。恐惧是欲望的解毒剂,反之亦然。与同类型同题材的《平凡的心》相比,《每分钟120》更为细腻和日常化,相比知识分子的矫情味儿,少年恋情的清纯直率、民间运动的质朴温暖,显然更胜一筹。

­罗宾-坎皮略导演八十年代时曾积极投身同性恋政治运动

­导演罗宾-坎皮略自己也是著名的酷儿电影人。作为编剧,他和劳伦-冈泰多次成功合作。第二部导演作品《东方男孩》讲述了一位法国中产男子和难民少年的爱情故事,获得了威尼斯电影节地平线单元大奖。此次闯入戛纳主竞赛单元的《每分钟120击》更是在艺术水准上渐入佳境。

­问:这部电影结合了许多你的个人经历,尤其是你积极投身同性恋政治运动的经历……

­答:没错,主要是1992到1993年的事儿。我的剧本主要建立在我的回忆之上,也就是说,我并没有一开始就查阅各种记录资料,而是根据自己的记忆搭建了这个虚构的故事,才使得电影看上去那么鲜活吧。当年所有的集会、音乐、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和张力,我都想在大银幕上将他们再现。基于记忆把故事写完之后,我才去查阅资料,核实纠正一些细节。这也没有特别重要。但是我喜欢记忆的原因在于,记忆不纯粹是现实,你的想象力多少也在其中起作用。我不希望我的电影成为一部充满历史细节的纪录片,而是一群社会活动家、一个组织的自画像。

­问:这段记忆为什么对你来说这么鲜活?

­答:那段记忆中有我一生中最重要的许多瞬间,甚至决定我后来的人生道路。当我还是个演员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会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后来我才发现,电影最重要的是演员,一切都要通过演员来表现,从这批演员的角度出发是个好点子。这是一部关于艾滋病的电影,数十年来那批人都是艾滋病大流行的受害者,努力想要获得自由和权利。因此那段故事中有积极、有力甚至悲伤的能量,但是这种能量对我来说非常关键,因而我希望能把这段故事讲出来。

­《每分钟120击》戛纳发布会众主创亮相

­问:《每分钟120击》有大量的场景发生在Act Up的论坛中,人们关于安全空间、自我保护等问题展开了大量的讨论。你觉得这样的讨论意义何在,真的对现实产生影响了吗?

­答:论坛的问题在于,当人们讨论的时候可能会表现得非常激进,但是他们在现实中、需要落实到行动时,可能就没那么激进了。事实上,在我们对抗政府、对抗制药公司、对抗其他组织之前,我们先彼此对抗。因为我们讨论时,见到的都是活生生的人;与此同时,你生活中的人在得病、去世,身体的存在状态决定了一切。我们真的在努力思考,某种程度上这个组织里的人是在政治幻想,我们对于很多事情有非常棒的理念。但是我们的思考都是身体先行的,因为你的朋友、活生生的人正在缓慢地被疾病控制,走向死亡。这非常吓人。集体的思考和个人的思考互相作用。我们知道大部分的同志对于世人来说都是隐形的,但是我们要让大家看见我们。我们和AIDS France这样强有力的组织不同,他们像好人,我们像坏人,但是我们经常紧密合作,彼此目标或许不同,但是行事有相同之处。

­问:所以你认为这种互相反抗是有成效的?

­答:没错,就像在剧院中你看到的那些矛盾一样。也许有些人会觉得虚假。没错有时候你是在表演自己的愤怒。但是当你身边的人被艾滋病夺走的时候,你的愤怒会变得越来越真实。说到底都会走向真实。

­导演吧艾滋病患者和他伴侣的爱情表现得既政治又有美感

­问:我想谈谈这个电影的叙事结构。前一小时《每分钟120击》非常政治;但是后半部分你的侧重点变成了两个人的爱情故事,一个艾滋病患者和他伴侣的故事,你把他们的爱情表现得既政治又有美感。所以电影上下部分的焦点是在改变的……

­答:没错,我喜欢那种很混沌的电影。一开始观众不知道这部电影究竟是关于什么、关于谁的时候,确实有点冒险。那么多政治性的东西会让人迷惑或者丧失兴趣,但是渐渐故事会聚焦到某些具体人物身上,更像一个传记片。所有故事都发生在Act Up组织内部。两个人相爱,其中一个是HIV阳性,六个月后他真的得了艾滋,于是你的爱情故事发生剧变:说不定六个月前你随随便便就会甩了他,但是现在你确实那个要送他最后一程的人。Nathan会想,朋友们都跟我说,你爱他也许是因为他又美又浪漫又即将死去,这完全不真实。我不得不告诉他,关于爱情你总是难辨真假,愛是很复杂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写了那样一句台词,在电影中Sean时日无多,他躺在医院里对来看他的Nathan说:“很抱歉,你不得不为我来这里。(I’m sorry. It has to be you.)”

­当我一开始参加Act Up的时候,人们谈论的东西非常古怪。可能每个人像我一样,参加Act Up都是出于某种理念或者目的的。但是当你真的深入其中的时候,你简直无法理解人们都在讨论什么。比说电影中带着孩子一起来参加活动的女人,她的孩子因为接受输血时,血源不干净而成为HIV病毒携带者。他们参加一个活动,她推荐使用假血浆:“我家的浴缸里被我儿子装了太多假血浆,我都没法洗澡了。”这句话听上去太超现实了,但是是如此生动。她就是第一次集会的时候提出非常搞笑口号的人:“艾滋你我他,共同拒绝它。”这句话其实是很有力量的,因为艾滋病的传染力和杀伤力太大了,我们的生活经验也随之变得深刻。生活在艰苦年代,你的幽默感当然会很好,因为你在尽力抵抗苦难。

­在艾滋病患者被持续忽视的时代里,近乎绝望的人们希望能被社会重视

­问:有哪个人物是以你为原型创作的吗?

­答:是也不是。Nathan的故事一部分是我的,他并不是我。我还是不要回答这个问题的好(笑)。另一方面来说,我觉得Thibault代表的就是我的政治态度。我非常喜欢他,他很活跃,看上去还是个孩子,心中还有梦想,还有点儿疯劲儿。所以我觉得比起Nathan,他更像我一点。

­问:你是如何找到扮演Sean的演员的?他真是太棒了。他本来就是演员吗?

­答:是的。他是一个阿根廷演员,小有名气。他在法国拍了几部电影,包括我的电影,肯定马上要出大名了。我特别喜欢他,他是一个非常巴洛克的演员。闯入制药公司实验室的那场戏,他简直一个人就完成了场景所需所有的戏剧性。他就好像拍默片的演员一样,表现力十足。而和他经常演对手戏的Nathan则恰恰是反面。两个人的反差极具张力,我被这种差异迷住了。你很难找到一个人在讨论的时候真的动感情,真的愤怒起来,他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向你传达信息,但是Sean可以做到。在某种程度上,这个电影变得越来越个人。在我以前的电影中,也是这样,演员不应该陷入某种模式,爸爸模式、儿子模式、恋人不是。导演应该试着更少地控制演员,而是让演员完全沉浸在电影里,展示给我看。我觉得那样才会更好。如果人物和演员并不一致,或许人物逐渐变得像演员是一件好事。导演要接受一件事,你的电影不可能和你设想的一模一样,但是通常会变得更好。你不用强迫别人改变成你要的样子,而试图达到一个求同存异的平衡点,这就是我一直以来追求的。

­问:在电影中,Sean去世以后,所有的朋友都到了他家,那一幕真的非常感人……也是根据你真是的记忆改编的嘛? Nathan对Thibault说,你能帮Sean妈妈一起给他换套衣服吗,我做不到。看到那一幕我就忍不住哭了,太真实了……

­答:是的。我就是那个去换衣服的朋友,这就是我的记忆。我和他妈妈一起给他换的衣服。虽然说起来挺怪的,但是当然其实觉得有点搞笑,我特别想对他妈妈说:“我觉得他真的死了。”我有一种好像被麻醉了的感觉一样。我记得触摸他身体的感觉,因为生病的原因他的皮肤上有很多溃烂,他又非常瘦。但是我记得他的男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打开门非常直接地、哭着对我说,麻烦你帮他换衣服吧,我真的做不到。我得说,当时并没有什么感动的情绪,只是觉得我必须这么做。我们组织里很多人都来了,他妈妈对我们说:你们能在这儿真好。这就是我为什么把这部分记忆放进去,她并没有哭。我想从她的角度来表现。当然在电影里看到每个人都来和Sean告别是十分感人的。其实当时现场还有一个医院里的工作人员,她询问每一个来的人:“你要咖啡吗?”我并没有还原这部分,太怪了,太过头了。

­《每分钟120击》入围第70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

­问:你在电影行业干了很久了,这段往事也过去很久了,为什么现在把它拍出来?

­答:我的第一部电影《鬼魂》关于探讨死者的无限可能性。后来的《东方男孩》是一种解放,我作为导演如何解放自我,如何走出舒适区的尝试。而所有这些,都让我走到这里,拍这部电影。

­问:所以其实你一直在准备这部电影?

­答:是的它一直在我脑子里,我心里有拍摄关于Act Up电影的强烈渴望。或者这么说吧,是这些人让我更强大,虽然听起来有点幼稚,但是Act Up就是我的学校,是我学会认可自我的地方。我们当时干了好多疯狂的事儿,我们根本不害怕显得滑稽愚蠢——嗯那是格瓦拉革命的口号:“冒看上去愚蠢的险(risk of seeming ridiculous)”。我们不会死得很滑稽。现在我已经拍了三部电影了,我做了很多大胆的尝试。我希望我能一直创新。

­问:我刚刚看了“一种关注”单元的电影《写作工坊》,也是你编剧的作品。这部电影没什么情节,就是人物一直在对话。《每分钟120击》中也是,无论是Act Up论坛还是恋爱,都充满了大量的对话……

­答:是的我很喜欢对话。不过我下一部电影会更安静些的(笑)。《写作工坊》起始于课堂,人们对一切发问:你为什么要学习?你为什么是个老师?等等。学校中有一种疯狂的情绪。但总的来说也没有太多话,都是在必要的时候协商。我非常喜欢“协商”这个说法,就像在《120击》中,爱情和政治都需要协商,即使是做爱也不例外,你们要协商究竟要不要戴套等等。“对话”这个词并不是很合适,我更喜欢说“协商”,通过“协商”展示人们脑中所想。

­《每分钟120击》戛纳首映红毯

­问:电影中有几幕非常重要的床戏,发生在Sean和Nathan之间……

­答:没错,我非常喜欢拍床戏,让人看到很多平时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说其中一个人先高潮了,那么他们就得开始就另一个人的问题协商。我觉得有时候电影院没有给大家很多关注细节的机会。比如葬礼,你从来不会直接出席葬礼,你会和主人协调时间表,研究遗体的各种问题。我经常感到日常生活是如此的超现实。

­问:《每分钟120击》的人生活于上个世纪,人们不停地探讨政治。你觉得这种自由讨论的风气已经消失了吗?

­答:当时的人们真是受够了种族主义者、强奸案等等,现在则是各国非裔、阿拉伯人的问题。现在法国并不是最政治正确的地方,人们对于少数族裔的评价,正是当年他们说我们的话。法国人总是忽视少数派,总认为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追求某种普遍性,但其实问题很大。

­问:影评人对于《每分钟120击》一片好评,认为这部电影是角逐金棕榈的热门……

­答:哈哈我不看评论的!我是个特别好的人,但是我有点多疑。评论说我的电影“好”——“好”是永远不够的,你永远不会真的满足,所以我干脆不看。很不幸的是,我有个好朋友特别喜欢给我转发电影评论,“你看看他们都在夸你”。还是算了,我会焦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