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徐静蕾”的艳遇[组图]
1、公路上常看到的那种16+1座凸头白色中巴客车,司机都知道,那叫依维柯。我是驾驶员,我也知道,可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它老缠着我。读中专时,学校在郊区,大舅开的就是这种依维柯专跑学校这条路。我是走读生,早出晚归顺便帮大舅售票。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去学驾驶,回来还是找不到工作,就跟大舅的依维柯操练。相濡以沫久了,它有几根骨头几斤肉,我比设计的人还清楚。
时间长了,依维柯没烦我,大舅烦了,拿出5000块塞在我手上说,走吧,你不能跟我一辈子。只身来到这座据说连外来工都不愿开垦的工业城,我给自己打气——外来打工仔不愿来的地方,我来了,这在《职场宝典》里叫独辟蹊径。
果然,第一天就遇上一家新开张的客运公司正招聘司机,而且有依维柯。包括我在内15名司机被录用,每人交了5000元押金便签订合同。可是,等我和那些司机兄弟去试车,发现公司已人去楼空,报案后才知道这家公司招牌是假的,印章是私刻的,办公室是临时租的。
我赶紧跑到那家一天8元的旅店把账给结了,否则口袋里的钱都不够回去的路费。出师不利,挺恨依维柯的。但是就这样回去,有点丢不起人。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夜幕降临时,不知不觉竟到了一个客车站。我想一定是依维柯在作怪,因为整个停车场就有七八部依维柯。靠在它身上,有温暖的感觉。哈!今晚不用露宿街头啦!
2、车门哐啷一声打开的时候,我实在不愿意美梦也这样被打破,大叫了一声:“依维柯,求求你,别害我了。”
“哎,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认识我?你怎么会在车上呢?”一连4个问题来自一个动听的女孩声音。
美梦被打破的不愉快顿时烟消云散,我睁开双眼,女孩站在车门口,胸前挂着一个售票包,一部白色手机,晨曦从她身后照过来,她像春天里刚绽放出绿色的小树。我眨眨眼睛,不是在拍电影吧,她怎么那么像《爱情麻辣烫》里那个在街角站着的清纯的徐静蕾。
我迅速调动大脑思维,以每秒N兆的速度思考着如何回答这位徐静蕾的问题。唉,我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呢?难道……“依维柯,昨晚你下班的时候把我给忘在车上了。”我赶快整理好自己,让自己最酷的一面充分展露在女孩面前。
她一脸诧异,瞪大双眼说:“不可能,我下班的时候没发现座位上有人呀,况且就算门打不开,你也可以从窗户跳出去的。”
我忙说:“我知道肯定是我的失误,上车前误把安眠药当晕车宁吃,窝在后排睡着了,等到醒来已是深夜,到处一片漆黑,出去也找不到地方睡,就在这儿睡了。”
女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还真是对不起,昨天下午我肯定是喝了忘情水,下班时忘了关紧窗户,也忘了打扫垃圾,否则肯定不会留着垃圾还没扫!”
哇!好厉害的女孩,揭穿了我的底细还拐弯骂我。我怎么能轻易让她占了便宜呢,立马回击:“是啊,肯定是把自己的名字也忘在车上了,刚好被我捡到,所以我当然知道你的名字了。可是我这还同时捡到猫呀狗的名字,到底哪个名字是你呀?”
女孩气得小嘴都歪了,在售票位上一坐,伸出手说: “先生,如果你要坐车,先买票吧;如果你不坐车,就请你下车。”
我一下子来了兴致,心想反正自己也没事,不如跟着车到处走走,在这座城市,我最熟悉的就是这种车了,便掏钱买了往返的票,剩下10元钱买了两瓶酷儿一块面包。
我想再气气女孩,正找不到茬,发现车票上印着的“空中客车”,觉得好奇怪,就说:“依维柯,你是不是成天想当空姐啊,怎么连车票上也印着空中客车?你们不如写波音或麦道更高档,可惜的是,你的服务态度距空中距离还真的有几千米呢!”
她差点想把售票包往我头上扣过来,而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如果你不知道空中客车是空调中巴客运汽车的意思,那么我敢说你的智商等于零!”说完抿着嘴笑,我也跟着笑。如果有人上车,我想我的笑一定会把他吓跑。
3、这真是一部开往春天的空中客车。阳春三月,道路两旁花红柳绿,路的尽头是一处国家级风景名胜区,车上的乘客都是去旅游的,当然我除外。一路上和女孩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地相互诋毁或自我吹捧,满车的人都笑得很开心。而我更是忘了自己已两手空空,把回家的火车票钱换了两张空中客车票。
到了森林公园,回城的游客一坐满就开车。想到无忧无虑开心的时光竟如此短暂,我心黯然。女孩也多次转过头来看我,欲言又止。我们都沉默。车到半路,前面一辆正上坡的依维柯抛锚了,那位司机想请我们车的司机帮忙看看是什么原因。
女孩露出着急的表情,然而司机没有停车径直超过去,那抛锚的司机一脸的焦急和茫然。我突然叫了声停车,把一瓶未开启的酷儿塞在女孩手里,笑着说:“女孩别喝忘情水,否则会找不到男朋友的,多喝酷儿补充维C会更靓,保证男人排队抢。空姐,我半途跳伞,还有半程的空中客车票没坐完,下次找你补可别不承认哦!”
女孩双眼直盯着我看,一句话也没说,瞬间抓过我的手在我手心上写了一串号码。笔尖划过手心,那种酥麻的感觉如电流。
抛锚的司机也是车主叫王东,他满脸疑惑。我对他说,这种16+1座车型,长5米98宽2米高2米75发动机SOFIM8140.43排量 2.798百公里耗油小于9升……他瞪大了双眼,继而满脸堆笑如遇救星地抓住了我的手,我真怕他那满是黑油的手把我手心里那个手机号码给弄糊了。
依维柯几斤骨头几斤肉,我确实了如指掌,20分钟后,它又成了在公路上飞驰的空中客车。东哥(这是我后来这样称呼王东的)说:小子你真行,多少钱说吧!嘿,我的回乡火车票解决了!可我忽然想到,我还有半程的空中客车没坐呢,就这样走了,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我对东哥说了我被骗的经过,只要东哥管我几天的吃饭和睡觉,睡在车上也行,让我跟车,不要钱。东哥说,帮我卖票吧,车上卖票的是他老婆,两人都在车上,家里和孩子管不过来,正想让她回家呢。
我高兴得在心里翻了几个筋斗。我说你怎么这么信任我。东哥说,就冲你会下车帮我修车,我就把你当兄弟了,包你吃包你住,说,工资要多少?我说,我先干一段时间,你如信得过我的技术我还可以给你换换手,等我们熟悉了你再考虑开多少工资给我吧!
当晚,东哥上饭店摆了一桌,我第一次醉得趴在桌子下面。我的经历让我更加相信在驾校学习时已教过76批学员的大师傅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人在绝境莫绝望,车到山前必有路。大师傅说话像顺口溜,只这句话拗口,我反而牢记了它。
4、第二天我忍着头痛欲裂,早早地来到车场,少年男儿的那点儿心思说白了,还不是想把昨天的经历说给女孩听。可是她没来,她那车的驾驶员是她的表叔,说她病了。
我怅然若失。咦!不是有她的手机号码吗?我借了东哥的手机打:“嗨,我不知该叫你依维柯还是叫你空姐,怎么,你也跳伞了,请告诉你的方位,我这个空降兵好去营救!”
电话里传来一声轻轻的笑声:“你怎么总是那么逗呀,我叫尹可儿,你这坏蛋别乱叫。你把人家的空中客车修好了,还成了人家的售票员,就是我的竞争对手啦,我在哪儿哪能告诉你,我才不自投罗网呢。”
我问:“你怎么知道的?”她说昨天东哥的车子回来后,我的“英雄事迹”就在车场传遍了。她的病可能不轻,说话很辛苦,我忙结束通话。昨天第一次喝得那么醉头痛得不行,今天竟开始学会心隐隐地疼。哈,真是要命!
原来她叫尹可儿,多好听的名字,不注意听和依维柯还真差不多。不过直到我写这篇文章时,她都不愿承认那天是她听错了。
每部空中客车之间果然都是竞争对手,而且是无序竞争,客谁都可以拉,驾驶员售票员齐上阵,客拉满了就跑,真是好激烈,不像大舅那边,是按排班按时发车的。
三四天后,我已轻车熟路,加上我常帮着开车,东哥的依维柯每天都能比别人多跑一两趟,他对我更是另眼相看,但我却结了许多冤家,那些司机兄弟看我都跟仇人似的。有了仇人就没了欢笑,没了欢笑多无聊,我盼着尹可儿赶快来。挂了几次电话,她终于说出家里的地址。
我拿第一笔工资,买了一部梦中都想拥有的依维柯模型来到她家。门一开,她一袭紫色长裙,我脱口而出:“空姐,你真像徐静蕾!”
她有些苍白的脸红了起来,转过脸去说:“你很喜欢她,是么?”我点点头,随即又忙摇摇头。
她笑着说:“喜欢就喜欢嘛,真不干脆!”我着急地说:“我又不是康师傅干脆面,那么干脆干吗!”“那你是什么?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呢?”我说我是空中客车公司的驾驶员,开专机来寻找遗落的空姐归队。
她笑得前俯后仰,爱不释手地抱着那部依维柯跑进自己的卧室。在她开卧室门的一瞬间,我看见她的床头柜上,立着一瓶未曾开启的酷儿鲜橙汁。
5、鲜橙汁酸中带甜,而我的初恋却酸中带涩。我早该预料却不愿想到,在各为其主又那样混乱的客运线路上,我和她注定天天仇敌一样。
她病愈后上班,东哥客运量第一的称号就常常保不住。为了一位乘客,我们常常短兵相接,口诛齿伐,见面时眼里都是怨恨。我真不想这样,我甚至有了打退堂鼓的念头。可是那样我只能离开这座城市,我的心我自己最清楚,天天见到她对我来说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一天,她的车上差一位乘客就满了,而东哥的车差两位,有一位男乘客走过来,我使出浑身解数,说了很多好话并上前拖才把他拉着往这边走,可她那边甜甜地叫了一声大哥,差一位上了就可以走,他就往那边走上了她的车。我气不打一处来,说了一句让我后悔一辈子的话:“她长得是很漂亮,可你上的是她的车,难道还想上她的床……”
两车的人都轰然大笑。那车开走的一刹那,我看见她眼角湿了。我的话一定没通过大脑,我不知道自己的嘴巴怎么就讲出了这样难听的话,我狠狠扇了一下自己的臭嘴,可一切都无法挽回。从那天起,就再也见不到她的笑容,而且三天两头就不来上班。我对她的伤害,我自己都不能原谅!
我对东哥说,我们向运管处和旅游局反映反映,改革一下这条线路的营运方式吧。东哥又夺回了他客运第一的交椅,摇摇头说这样挺好,下个月还给我涨工资。我买了手机,一有空就给尹可儿发短信,向她道歉,一条接着一条。如果她不原谅我,我就一直发下去。一个月后,我的诚心没有打动她的芳心,却打动了移动公司短信发送抽奖机,我中了200元的话费,真让我哭笑不得。
6、看不见路时不踩刹车是危险的,想到事情却不去做是会后悔的。这句话我忘了是大舅说的还是大师傅说的,我不想后悔,我回了一趟家,向大舅请教他开的那条线路的运作方式,然后返回写了一个方案,分别找到旅游局和运管处,向他们建议,目前森林公园线路抢客现象严重损害了旅游区形象,而且存在交通安全隐患,须尽快实行固定时间按排班发车的文明载客方式。
不久,两个部门就出台了试行方案,司机兄弟们都拍手称好,只有东哥脸沉了下来,他一定知道其中有我的“功劳”。在他没有驱逐我之前,我主动向他辞工。因为我的心已经碎了,我找不到那个像徐静蕾的女孩了。
我继续发着道歉的短信,她一个也没回;我给她打手机,她的手机总是关的;我到她家里,她父母说去了一个单位上班,具体在哪儿,他们也不知道!我在这座城市像一只无头苍蝇,找呀找,我看不清前面的路,却拼命踩油门,我没通过脑袋想的事,还去做,唉,真是后悔。
在我已经买了回乡火车票的那个晚上,我的手机终于响了,我迫不及待地接,却是东哥打来的。他说,兄弟,你是对的,我不如你,回来吧,算是帮大哥的忙。我已经买了一部新的依维柯跑其他线路,我想把开森林公园的那部转让给你,它能值多少钱我知道你比我还清楚,你开价我信任你,你没钱你说多少年分期付款都可以,算是帮我!
因看了《职场宝典》让我来到这座城市,在这儿一晃就过去了一年。我这人其实并不高尚,只是在漂亮女孩面前爱表现自己。一年前的那一天,在那辆开往春天的空中客车上,我决定下车的那一闪念头,就这样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而那个像徐静蕾的女孩抓过我的手在我手心写字,那笔尖至今还刺痛着我的心。
7、我开着东哥转让给我的空中客车在向往春天的道路上奔驰。东哥帮我找的售票员好像一直戴着墨镜,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是啊,现在不用吆喝可轻松多了。唉,物是人非,我得找个机会换个男的,进进出出吃喝拉撒也方便。
不过,咦——她售票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从观后镜看她,她已经把墨镜摘了,那脸庞像《开往春天的地铁》里的徐静蕾。
我不记得是大师傅还是大舅说过,看不见路时不踩刹车是危险的,我的眼睛一点也看不到路,我的右脚只能把刹车一踩到底,行李架上的行李撒了下来,车上的乘客惊恐成一团。那个徐静蕾,不,我曾叫她依维柯和空姐,其实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尹可儿的售票女孩几个趔趄从走道上扑过来,我伸过手去把她紧紧抱住。
我问她,为什么不回我的短信不接我的电话躲着我。她说:“我把手机塞进依维柯玩具车里,让它在里面响个不停,看你还敢气我!我是旅游学校毕业的,我到森林公园应聘导游,过两天就可以上班了。我想只有我们俩一个人离开,才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没曾想,因为你,这里已经变了。”
我问她,那你不当空姐了。她说,我只当几天的临时空姐,但我想当《空中客车上的爱情故事》的女主角。天呐,看来我不答应还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