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楠多大了 作者:张晓楠 来源:新东方 担心了十多年的那一天终于
担心了十多年的那一天终于还是来了,爷爷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2009年5月19日凌晨。
后来才知道,爷爷离开这个世界前,一直叫着我的名字:楠楠,楠楠。而我,在那最后一刻,却不在他身边,这更加重了我心里的痛。
大家不用为我担心,更不用配合我的情绪,或者勉为其难地想一些话来安慰我,我可以开始更新博客,可以开始写这件事情,就说明我没事儿了。
爷爷走了,大姑、老叔又住进了医院,我情绪确实很低落,尤其是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也很对不起关心我的人。朋友们发来关心的短信,我只是简短的回一两个字。他们打来电话,我不接,回个短信说:对不起,我不是太想说话。没更新博客,也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
这些天,我没有上网,和外界没什么联系。我知道,躲起来,可以让我更快地好起来。我不是脆弱到无法承受失去爷爷的痛苦,只是想静静地用自己想要的方式来过这段刚失去爷爷的日子……
5月19日上午,我在给新东方的老师做培训,题目叫《教师在教学过程中的自我成长与实现》。中午培训完,看到手机上有好几个老爸的未接来电,还有他的短信:有急事,速回电。赶紧打回去,妈妈接的。说爷爷住院了,医院已下了病危,大夫说可能撑不过今天了。我说:我马上订回去的票。
当时正坐在新东方送我回市里的车上,虽然知道不妥,但我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哭得很伤心。我知道,我那样的举动很让坐在前排的两位工作人员为难。我跟他们道了歉,让他们把我放在能打车的地方。
我上了出租,直奔机场,途中订好了最近一班北京飞西安的机票,下午两点多飞。出租司机看我一路哭得很厉害,对我说:别哭了,这么热的天,当心哭坏了身体。
在机场见到老爸时,我已经不哭了。但心里的恐惧感却越来越强烈。一路上,我们没怎么说话,只是共同说了一句:这次北京飞西安怎么感觉比以往久,怎么还没到。
在机场,打车回宝鸡。我心里有很多问题:医生对爷爷的病情,到底怎么说。现在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但我始终没敢问。老爸的手机每响一次,我的心里就会一紧,我害怕是守在医院的姑姑他们打来的,怕听到什么我不愿接受的消息。当听到是别的电话时,我竟然会有一丝微弱的喜悦感。
我也没有勇气让老爸打过去问问情况。这时候想起英语似乎很不合时宜,但我在那时才真切深刻地体会到那句No news is good news(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对我来说真正的意义。
路上,我看着车窗外的麦田和云彩,问老爸:爸,你说我这个性格怎么办,在生死的问题上总是不能坦然面对,总是这么悲观。老爸说:没什么,慢慢调整吧。
终于到了。在要上楼时,老爸突然叫住我说:楠楠,老爸跟你说件事,其实,爷爷在昨天晚上已经走了。
我撕心裂肺地哭,爸爸在前面走,没有回头看我,我知道他是不忍心看我。我走不了路了,爸爸返回来,拉着我上了楼,打电话让弟弟他们回来,一起带我去那个地方。转个弯,我看到了我的亲戚们和一些不认识的人,看到了那些花圈,看到了爷爷的灵堂。他们给我戴上孝,我给爷爷磕头上香。
哭到稍能平复,我说想再看看爷爷。工作人员说不行,说出殡那天可以再看一眼。但我坚持,因为我的心里有的巨大的黑洞,似乎再看一眼爷爷,才可以将它填上。我哭喊着:我想爷爷,求求你了,让我看一眼吧。工作人员心软了,说:你不许哭,不许流眼泪,才能看,因为眼泪不能滴在爷爷脸上。
我忍着。他们打开那个冰盒子,我看到了爷爷,和过往的那些岁月都完全不同的爷爷,一个从未在我脑海或记忆中存在过的爷爷的样子。瞬间,我的腿瘫软了,呼吸也困难了,一群人慌乱地把我抬到椅子上,我还是上不来气。他们使劲掐我的人中,叫来大夫,把我抬到旁边的医院,抬上病床,给我吸氧,折腾了好久。
过后,我最好最信任的朋友跟我开玩笑,貌似不得体,却让我觉得很贴切,说:那一刻,你简直是抢尽了爷爷的风头啊。
也许会有人觉得不该拿死者开这样的玩笑,而我却因为有这样的好朋友而觉得自己万分幸运,好朋友能让我羞愧地、伤心地破涕为笑。爷爷看到他的大孙女儿开心,哪怕只是一瞬间的,他也会更放心地离开的。这其实是我喜欢和这个好朋友讲话,待在一起的很重要的原因。
好朋友其实经历过比我更伤感的生离死别,却从不自怜,更不矫情,不会矫揉造作。好朋友说,做不到刻意配合,不懂假装。我明白。我喜欢这个好朋友。有时真实也许会显得残酷,但那就是生活(好朋友也许又该说这是终极真理了)。
我呼吸正常了,哭着回家,一路上,竟然仿佛听到旁边的山里传来爷爷晃铁棍子的声音:叮啷叮啷。那是我和爷爷的暗号。小时候,每次他来学校看我,都会在校园里晃着他那根里面装有小铁球儿的中空的铁棍。后来,同学们也知道了我和爷爷之间的暗号,只要听到叮啷叮啷,他们就会说:张晓楠,你爷爷来啦。爷爷慢慢老了,晃不动铁棍子了,换成了较轻的木棍,再后来,木棍变成了拐杖,轮椅。
进了家门,我又扑倒在爷爷睡过的那张小床上,趴在爷爷的枕头上,抱着爷爷的被子,寻找他残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气息。除了哭喊还是哭喊。爷爷的床头放着我的照片做成的日历,枕头下面压着我的相册,相册簿都已经被翻烂了。
出殡前,我才知道,爷爷在5月19日凌晨2点多已经走了。爸爸当天凌晨接到电话后,和妈妈商量了很久,是否该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妈妈说:她天亮还要去给新东方做培训,还是先别告诉她了。
而他们并不知道我要去讲多久,所以也担心万一要讲很久,也许会耽搁回去的时间。两个人焦虑了一晚上,还是没告诉我。我就记得19日上午我出发前,他们问了我两个问题:昨晚你几点睡得?我说快两点吧。他们由此知道我没有听到老爸接了电话。培训多久?我说中午就结束了。他们于是没再说什么。
我在慷慨激昂地讲着《教师在教学过程中的自我成长与实现》时,带我从小长大的爷爷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看着我了。
爷爷出殡那天,情况大家应该也能想象得到。家人担心我又出状况,安排了两个身强力壮的阿姨一直在我身边。最后和遗体告别,我只看到爷爷一眼,就被叔叔阿姨们强行抬走了。等我平静下来,就一直在焚炉外面呆呆地看着火葬场那高高的烟囱。听说,爷爷是那天的第一炉,等那黑烟变成白烟,爷爷就真的走了。
把爷爷和奶奶的骨灰盒葬在一起时,我看到了爷爷生前用的镜片很大的老花镜,放大镜,痒痒挠儿等。我想把它们留在身边,但也知道爷爷在那边打麻将时可能要用。一个阿姨告诉我,曾经我给爷爷的压岁钱,他都没舍得花,放在了他每次去打麻将用的坐垫里。
爷爷总是很想了解我的一切。爸爸很早就把我的名片装在皮夹里,准备这个月给爷爷过生日的时候带回去给他的。妈妈说,19号那天临离开家时,爸爸默默地把我的名片掏出来,留在了桌子上。离爷爷八十岁生日只有不到一个月了,他没能等到那一天。
我和爷爷的最后一张合影,2009年春节。爷爷应该是去享福了吧,不用再吸氧,不用再那么费力地呼吸,不用再那么辛苦地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