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余庆阎步克 阎步克:田老师的思考为他的学生构成了“起点”
晶报:众所周知,田余庆先生在秦汉和魏晋南北朝的政治史研究方面建树极高,作为田先生的高足,您如何评价田老一生的学术贡献?
阎步克:田老师一生都非常低调,他当然乐见人们阅读他的史著,但是他肯定不同意别人为他“排座次”。术业有专攻,人文学科的评价尺度言人人殊。我个人觉得,田老师无疑是这个领域的一流学者。
晶报:田先生做了一辈子的教师,他曾说教书是毕生追求的事业。您能为我们谈一谈“讲台上的田先生”吗?
阎步克:我听过田老师的几门课,田老师讲课简练清晰,和他文章的风格一样。通过若干条史料,经过精彩的分析,为我们得出一个结论,整个过程可谓引人入胜。
晶报:无论是为人还是为学,您从田先生那里学到了什么?
阎步克:首先,田老师的学术论点为我们的拓展研究奠定了基础,各个学术单位都有自己的强项,田老师的思考为他的学生构成了“起点”。
晶报:田先生一生奉行“求实的创新精神”,强调做历史研究要“虚实结合”、“从实做起”,这对当今中国学界有何启示?
阎步克:田老师对魏晋、隋唐以及北朝史的若干重大问题都发表过自己的看法。但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我相信它对每个人的启发是不一样的。田老师在东晋门阀政治这个话题上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主要见于《东晋门阀政治》一书,叙述了中古门阀的兴起、衰落,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重要的观点:门阀政治是皇权政治的变态,在整个魏晋南北朝,专制官僚集权政治才是主导因素。
田老师论证了门阀政治来自于皇权政治,最终又归于皇权政治,这样就给我们理解这段历史提供了一个“变态”与“回归”的视角。这个视角,对我研究魏晋南北朝的政治制度史有指导作用。
田老师的研究主要着眼于中古政治历史中的政治集团斗争,主要线索是各大家族、门阀士族、次等士族以及各种政治势力与皇权之间的关系。我个人希望,在魏晋南北朝的政治制度史上继续深化这一主题。
晶报:除了田先生将东晋门阀政治视为“皇权政治在特殊条件下出现的变态”的观点已深入人心,田先生还有哪些史识已成为学界的共识?
阎步克:成为共识,是一个见仁见智的事情。田老师在秦汉史研究领域著有《秦汉魏晋史探微》,在东晋史研究领域著有《东晋门阀政治》,在北朝史研究领域又著有《拓跋史探》。这些研究给学者提供了新的线索和新的启发。具体到不同学者欣赏其中的哪些论点,每个人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晶报:新中国的前三十年各种政治运动此起彼伏,在政治与学术的夹缝中艰难地生存,是那个时代的中国知识分子的共同命运。田先生的经历对今天的学者有何启示?
阎步克:田老师在临近90岁的时候著《师友杂忆》,谈到了相关的问题,比如在早年,他的一些研究受意识形态干扰,待到他重启自己的为学之路,终于又回归于史实。田老师说,他从自己的经历中深深体会到,学术上不可能不受政治风向的制约,但也不能一刻放弃独立思考。求真务实毕竟是学术的首要条件。自己落笔成文,白纸黑字,要永远对之负责,不能只顾眼前……
晶报:田先生还有没有未了的心愿?
阎步克:这是一个很难具体回答的问题。不过,如果天假以年,田先生肯定会继续自己对中古政治史的思考,因为田先生在病床上还在思考“江州政治问题”。田先生说,《东晋门阀政治》再版,想增补一章《温峤与江州》,“对江州政治问题合理阐释,使东晋门阀政治研究更加圆满”。对于田先生来说,他希望继续深化既往论点,他以学术为生命,当然希望自己的学术和生命更加圆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