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鹏飞林西亮 吴鹏飞:青年魏则西这样死 可以看成是国耻

我国的医疗行业与管理,早已患上了向钱看的癌症

年轻大学生魏则西之死,在国内掀起了舆论的轩然大波,一时成为网络焦点和热点,各种评论铺天盖地而来。在海量的议论中,不乏真知灼见,但更多是泛泛之论未触及问题实质。我不同意孤立和就事论事地谈论这个事件,我认为此事犹如冰山之一角,从诸多方面暴露了我国医疗卫生行业管理、广告管理、网络管理、企业管理、行政管理的可恨问题,堪称国耻。

事情本身很简单。21岁的大学生、家中独子魏则西勤奋好学,惹人疼爱,因患滑膜肉瘤这种少见的恶性肿瘤,从百度中搜索并找到武警北京总队第二医院,被该院声称的斯坦福研发的"生物免疫法"百分之八九十的有效率所打动。该院是三甲医院,主持此项业务的医生还几次登上央视。武警、三甲、斯坦福、央视、百度这些概念加起来,不由得这一家人不相信。

这位负责的李姓医生,看着魏则西的各种报告单,对魏则西父母说:保二十年没问题。这是这类医疗骗术的典型套路:病很重,能治好,得花钱。这个苦难和贫寒的家庭,东挪西借一共在这家医院花了二十多万,结果是毫无效果,人财两空。他们的遭遇激起了公愤,悲痛欲绝的则西父母表现出来的厚道和善良更是令人不忍。痛定思痛,这件事值得整个国家好好反思。我觉得,应该有人为此感到深深的羞耻。

羞耻一:医骗的大行其道。在我国,大量的庸医和医骗将生命安危当成生意来做,合法不合法的,违规不违规的,干着谋财害命和谋财不害命的无效医疗或过度医疗的勾当,这个本来是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仁心仁术的高尚职业,盘踞着太多的唯利是图者,那些每一个毛孔都浸透着患者血泪的不良资本,鼓励和怂恿庸医将众多患者当成了任意宰割的羔羊。

羞耻二:医院的出卖良知。尽管有明文规定,禁止公立医院科室转包民营,但是很多正规医院、武警或部队医院还是明知故犯,尤其是妇产科、肿瘤科、整容科等几乎大面积沦陷。这美其名曰是为公家创收,实际是因为私人得了好处,蓄意向医骗们出卖了这些医院几十年积累的无形信任资产。有人爆料说这些医官大肆收受贿赂,问题到了该交代清楚的时候了。

羞耻三:媒体的多年放任。其实,不良民间医疗及其资本的壮大,传统媒体电台上的健康热线,报纸的证言广告,电视台专家夜谈等形式的广告,为它们的荒唐宣传曾大开绿灯,有笑话说,看中国的医疗、药品与保健品广告,几乎人类的所有疾病都已经被中国人攻克。媒体出于创收考虑的放任,让这些广告明里暗里,公然无耻吹嘘疗效误导患者,一时登峰造极。

羞耻四:百度的道德沦丧。公道地说,成为众矢之的的百度从法律上讲可能并没有大错,这些医疗广告方,提交的各种资质俱全,百度每天送审的推广信息多达4.7亿条,不可能逐条精确审核。百度的问题在于,在人命关天的领域,已屡屡出现虚假广告害人的案例,仍坚持唯利是图,为金主竞价排名推送信息,丧失了一个领袖企业应有的道德水准和社会责任感。

羞耻五:写手的助纣为虐。各种写手炮制的广告软文无孔不入,以新闻、知识或公共信息的面貌传播虚假信息。他们为了蝇头私利,摇唇鼓舌、妙笔生花,毫无廉耻地出卖良心,为可怜的患者制造了一个个语言的陷阱。这些广告不按规定明确标示,反而想方设法与其他信息混为一团误导公众。这其中百度的竞价排名推广就是一个怪胎,从未明确告知和警示受众。

羞耻六:广告的愚蠢管理。《广告法》第十六条规定,医疗、药品、医疗器械广告不得含有表示功效、安全性的断言或者保证的内容,不得说明治愈率或者有效率等,并确立了"关系消费者生命健康的商品或服务的虚假广告,广告发布方连带赔偿"的原则。但互联网上人尽皆知的违法广告,工商部门长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百度的违法量,早就该罚得它胆战心惊。

可是我们的工商总局好像觉得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广告法》在网络上用不成似的,非要制定一个《互联网广告监督管理暂行办法》不可。从去年7月叫到魏则西事件发生,这个该死的办法还没出来。既然这样,你们到百度去凭什么法律查处呢,如果这次凭广告法和其他现成法律就可以办事,那么,制定一个专门的互联网广告管理办法,难道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法律的执行是需要智慧的,不能因为互联网特殊,好像所有的法律都要再搞一个互联网版本才行。法律是规范人们的言行,确保社会公平正义的,如果社会上出现新的危害公共利益的行为,首先是要在现行法律中创造性地运用明显适用的法律和条款,果断维护社会秩序,在此基础上再逐步完善法律。而不是关起门来先制定法律,任凭有人危害社会泛滥成灾。

羞耻七:行管的严重失职。魏则西事件的最大责任方,我认为应该是药监部门和医疗卫生管理部门这些负责行业管理的机构。医疗行业虚假广告,违规承包,不实资质等,很多就来自监管部门的放任自流和玩忽职守。但是,它们现在却扮演了问题调查者和裁判人。尽管我们经常批评美国的国际霸权主义,但是它在这方面的国内管理,确实很值得我们学习与借鉴。

美国国家药房委员会协会(NABP)和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FDA)实际上拦住了绝大多数的虚假医疗信息。如果一个网站想要在线上销售药品和投放广告,那么它必须找美国国家药房委员会协会(NABP)拿到一个证书,同时连接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的数据库,前者确保了它的经营资质,后者确保了不会出现违禁品。FDA在美国是以极端严厉著称。

在解决了医药的推广问题后,美国是如何对医生进行管理的?首先,美国的医生有诊断权,但没有卖药权,患者要凭处方到独立的药店买药,医药是分开的。其次,美国医学界有诚信档案,有劣迹的医生会被全美医师协会打入黑名单,从此不会被美国境内的任何医疗机构聘用。这就避免了中国的情形:一些庸医和医骗,骗东骗西,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屡屡得手。

我们的相应管理行为,就要粗糙得多,人家这么好的成型的经验,多年来为什么不学?原因之一,恐怕是这样的管理是对管理者的管理,它刚性十足,自由裁量空间小,权力寻租机会少。只有在一个管理混乱的行业,管理者才具有无限权力快感,吃吃喝喝,吹吹拍拍,拿拿送送,什么事都好办。前药监局长被杀,还有药品价格失控的乱象,就很能说明问题。

羞耻八:民资的疯狂逐利。有些民资的原始积累,每个毛孔都浸透着患者的血泪。直到今天,这些民资唱着为大众健康服务的高调,打着补益公立医院的旗幡,实际在疯狂逐利。如何帮助它们洗心革面,避免欺诈,限制暴利,我们的官老爷们从未拿出好办法,一因为可能有利益勾连,二因为他们自己从来不会到所谓民营医院看病。于是,令这些民营医疗作伪欺诈之风、笑脸软刀子宰客现象愈演愈烈。一国民营医疗这样发展,真乃国家的奇耻大辱。

羞耻九:扭曲的医患关系。医患关系本是人类谋求生命健康的共生道德关系,如今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买卖关系。以财政负担过重为事由的医疗改革,令中华大地上找不到一间不以盈利为目的的公立医院。市场化的医疗出现了众多匪夷所思的见死不救,医疗事故,患者行凶,天价医疗,因病致贫等案例。有的地方医患关系甚至紧张到动用警察来维护秩序。

医患关系的紧张恶化,来自医疗系统长期问题的积累,和医德医风的大面积滑坡,也包括少数医生败类的恶性事件的诱发。每一个个体的医生,其实也是受害者,他们却要为医疗体制的弊端承担骂名,面对患者的怒火。一些媒体不去揭示深层次矛盾,一味报道一些一线医生的辛苦不易来打动公众,指望藉此缓解医患关系,愿望很好,但效果甚微。

医生这个职业,医疗这个行当,古今中外都绝对不是一个赚钱的行当。唐代医圣孙思邈的《大医精诚》说,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西方医学鼻祖希波克拉底誓言也说,我愿以此纯洁与神圣之精神,终身执行我职务。无论至于何处,遇男或女,贵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并检点吾身,不作各种害人及恶劣行为。尚使我严守上述誓言时,请求神祇让我生命与医术能得无上光荣。对照这样的医学道德和高尚情操,中国今天的医德建设已经相去何止千万里啊!

羞耻十:专家的人云亦云。我们的专家中,诸葛亮很多,可惜都是事后的。全中国没有一个专家站出来说真话,告诉大家,如果跳出市场化医改道路,实现药品、医疗的自成体系,以合理适当的利润保证后续发展,以今天的国力,我们也许完全可以实现基本医疗的全民免费。在医疗资源极其匮乏的毛泽东时代,国家曾经就是这样基本做到了全民的基本医疗保障。

近年中国医疗改来改去,始终没有改变医疗的市场化方向。这样做的唯一好处,是财政表面上减少了对医疗的补贴。但是这开启了医疗以盈利为目的的时代,也就完全背离了医疗自古以来的公益属性。到头来在改善全民医疗服务的压力下,财政将付出更为惊人的投入。问题是,这样的盈利性质的医疗服务就像一个无底洞。十元钱可以看好的感冒可能需要一千元。

钱到哪里去了呢?财政和人民支付的医疗费用,绝大部分被形形色色的特权医疗,被药品厂商,被医疗器械厂商,被中间商,被医疗管理机构的腐败,被医院管理人员的吃回扣,被广告商,被百度这样的网络推广商瓜分了。一线医生的报酬和计奖其实是最微不足道的。这就是医疗与药品费用居高不下,甚至有某位部长提议增加个人包括退休人员医保缴费的真正原因。很多微友问我如何评价这位部长的言论。我的回答就一个字,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