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伦布大交换》 艾尔弗雷德 w 克罗斯比

2017-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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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本书的视野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开阔,不过细致程度倒是够了.纠正了过去的一些认识,但该是谜团的地方,还是谜团.比如,我过去一直以为在哥伦布到达美洲

本书的视野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开阔,不过细致程度倒是够了。纠正了过去的一些认识,但该是谜团的地方,还是谜团。比如,我过去一直以为在哥伦布到达美洲之前,这片新大陆没有大型动物。典型的例子是广袤的美洲大陆,几千万原住民,居然没发明轮子。其原因就是根本没有可以拉动车辆的马、牛、骡子,连猪都没有。即便有个美洲豹,也长得如同大猫。但作者克罗斯比却告诉我,几百年万年前,这里曾经有过,今天欧亚大陆上奔跑的马匹,沙漠中行走的骆驼,都是北美洲输出的结果。即便1万到4万年前,美洲大陆上还生活着大批长毛象、剑齿虎、毛犀牛、巨野牛等大型动物。却似乎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哥伦布到来时,美洲大陆再也找不到稍微大一点的。为什么会这样?几种猜想中让人认为还算有点道理的是原住民们将大型动物捕杀殆尽,即便这点理由也几乎经不起一丁点的猜想:比如亚洲和欧洲人为什么不把本土的大型动物杀光?比如原住民总该认为骑马是件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吧?为什么连对自己有利的演化也停止?
这是一个太适合大型动物生活的地方,旧世界的大型动物到了新世界,几乎是以泛滥的程度占领这里。

广袤的南北美洲,两千多万原住民,大片没有进入的丛林和山野,想让大型动物灭绝,得多大的雄心和能力啊?!
当年宽宏大量将进化论提出者的名誉让给达尔文的华莱士,在美洲考察后感到十分奇怪,他的分析是,这些大型陆地动物没有相称体积的对手,也没有替代兴起的灭绝事件,因此,“实在令人奇怪。


欧洲人“发现新大陆”,在很多人看来,是对新大陆的冲击。但首先被冲击的,是欧洲人自己,是他们头脑中最深的信仰。
交通不发达的时代,《圣经》是基督教世界知识智慧的源头。当欧洲的认知扩大,看到了亚洲和非洲,一些陌生的事物进入视野,教会对世界的解释开始吃力起来,不过还勉强够用。当新大陆出现在欧洲人眼前,基督教发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个世界似乎不是耶和华造的——《圣经》里全无记载。
耶稣会士阿科斯塔登上美洲大陆,看到的是“千百种不同的林中鸟兽,形貌、名称都前所未闻,无论拉丁人、希腊人,或世上任何国家,从未提及过这类鸟兽。”
这一定不是那艘方舟里的乘客了。而那些站在他们面前的印第安人,他们信仰的神,即便是魔鬼,欧洲人也从未听说过。

这世界,怎么能走出《圣经》的记载呢?
经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一些人提出,可能,上帝不只一次创造世界。这块大陆的所有一切,可能是神的另一次创世纪,而这些印第安人,则可能来自“另一位亚当”。
正统教会不认同这种“多源祖论”,提出学说的人,或者书被烧毁,或者本人被逮捕。
然而,这被“方舟”遗忘的新世界,却把旧世界里的人类搞得人仰马翻。
哥伦布刚到达新大陆时,发现印第安人大多在吸食一种晒干的草,他感到好奇,也跟着吸了吸,后来,几乎全世界的男人都知道了烟草是个好东西。结果就是烟草成了杀死人类的主要杀手之一。
后来的人类对哥伦布的评价很有意思。

一边将他的地位抬升得非常高,将他当做伟人,另一边却认为哥伦布是个骗子、是人类中人格最为卑鄙无耻。人类常常对立地看待世界,因此有这样的说法也不奇怪。但作者认为,对立的事物并不矛盾,它们可能都对。在对他人的态度上,哥伦布是个不择不扣的小人,在对世界的贡献上,哥伦布是个不择不扣的伟人。
在欧洲发现新大陆之前,人们已经知道地球是圆的了。哥伦布也认为是这样。但他算错了地球的长度。哥伦布想到,圆不就是三百六十度吗?他找了条船,航海出去一度,用罗盘算的——一度是四十里,按照这个长度,他就算出了从欧洲到印度到中国的距离。但问题是这个点如果是在南北极,你也可以认为绕地球一周是一米。

靠着算错的距离,哥伦布出海,来到新大陆。
到了新大陆后,欧洲人很快发现,这块大陆的动物都特别矮,没有大型动物。不要说牛、马、驴,连猪都没有。整个美洲上万年的人类演化,没发明车轮。不是技术不到,是没有有能力拉车的动物。但其实这片大陆不是一直没有大型动物。
几百万年前,美洲大陆有非常多的大型动物,欧亚大陆遍地的牛、马、骆驼都是美洲过去的,但奇怪的是,在大约1万到四万年前,这些动物突然就消失了。学者对这个现象百思不得其解。最大的可能是美洲大陆两千多万印第安人把大型动物消灭的,但只要看看欧亚大陆的人比美洲多太多了,但大型动物也没有被消灭,因此这个问题成了谜团。
但旧世界的人类发现,许多大型动物更适合在美洲生存。

它们繁衍得太快了。最快的是猪。一个西班牙驻美洲的总督刚上任,就看到前任总督留给他的条子,意思是我在某个岛屿上放了一对猪。现在他们繁衍得一定很多了,你可以随便拿,但别拿光。另外,你到别的岛屿的时候,也可以把猪放在那里。让它们自己繁衍。猪繁衍得有多快?一个人给国王写信,说只要把三四十头猪放在一个地方三四年,不用管它,就会有繁衍出三四百头来。牛也非常快。在没有电的年代,牛油灯是非常奢侈的,只有贵族家里才有。但是在美洲,数十万人下矿都用牛油灯。可见牛在美洲多么适应。
相应地,美洲的一些物种在美洲没那么发达,到旧世界以后却疯狂地生长。最典型的就是粮食作物。今天世界排名前五名的作物都来源于美洲,最受欢迎的就是土豆、玉米和马铃薯。

这些在美洲毫不起眼,到了其他大陆就开始疯狂地生长。这些最基本的粮食改变了旧世界人类的命运。
在大航海时代之前,世界上的资源从来没有配置过,自从哥伦布踏上美洲大陆,全球的物种开始不停地寻找最适合它们的地方。
有个叫马尔萨斯的人提出一个人口陷阱论。他的理论是一个地域的人口是有定量的,如果人口超过这个定量,就会发生由人口过多引发的饥荒和动乱。人口和农业用地都是有一个红线的。但美洲作物的出现就突破了这个红线,土豆、玉米、番薯等这种大量含有淀粉的作物传入,就解决了整个欧洲的饥荒问题,也在中国的康熙年间,首次让国家人口突破了一个亿。

美洲一些作物也大大让人类的食品变得更有味道。比如辣椒、番茄、花生等。但也有让生活变得有滋味的植物却成为生活的杀手,最典型的是美洲传入世界的烟草。有些植物的传播却改变了人类的生产方式。比如橡胶。橡胶树也是美洲的特产,有些印第安人喜欢将橡胶汁涂抹在脚上,干了之后当鞋子穿。当时橡胶在美洲的产量不高,但被移植到东南亚后,橡胶树找到了它的归宿地,大量地生长起来。欧洲人发现了橡胶柔软的密封特性,这一点,任何“方舟” 里的物种都没法替代。橡胶被用来制造轮子,世界因为有了轮子而变得更加便捷,橡胶被用在蒸汽机上,直接引发了欧洲的工业革命。
物种不仅仅在可见的动植物界进行交换,微生物的细菌也在人类的携带下走向全球。

上万年前,人类的祖先通过白令海峡、西伯利亚、阿拉斯加等严寒地带时,寒冷温度杀死细菌,将病弱者淘汰。首批移民身上鲜有疾病,也鲜有抗体。欧洲人到来后,以天花为首的病菌大批量杀死毫无防御机制的印第安人。欧洲人身上已经具备免疫的抗体,手拿盾牌的印第安人却无法抵挡看不见的敌人。天花由雨滴、灰尘透过空气传染,病菌通过呼吸管道进入新宿主。美洲大陆的两千多万印第安人,因天花而死亡的就达到了1500万到1650万人。将近百分之九十的印第安人都被天花杀死。人们说,几乎一个欧洲人就能让一整个国家灭亡。 一位日耳曼传教士记载:“印第安人这么轻易就会死去,似乎只消见到、嗅到一名西班牙人,就足以让他们丧命。


并非出于礼尚往来的考虑,美洲向世界贡献出梅毒。梅毒病菌从美洲长途跋涉,开始全球旅行。直到天花绝迹,梅毒依然在世上流行。它的策略是不断改变自身,比如刚开始染上梅毒的人很快就会死去,这造成病菌没有时间寻找下一个宿主。于是梅毒改变策略,让一个人长久地活着,但让他腐烂、流脓,不等人死去,病菌就可以通过人身体流出来的体液流出去,借着其他人体的创口,借着体液交换传播出去了。梅毒就是这样从一个人体跳到另一个人体,从美洲的丛林一直传播到整个星球。
在所有生物的交换中,人类的交换影响是最大的。人种的杂交创造出更新型的人类,更重要的是人类由此改变了世界。最初的动机是贸易,欧洲人从非洲将黑人贩运到美洲做奴隶,黑人和印第安人都被欧洲殖民者征用去采矿。

开采地下资源。美洲产出的财富是巨大的。比如:整个美洲产出的白银达到四十亿两,当时世界经济最发达的中国一年的生产总值也就是个几百万两——西班牙可以把整个世界买下来。
贸易的航线在全球形成一个循环。将奴隶从非洲运出,到了美洲后奴隶被卸下来,装上白银,到菲律宾用白银交换来自中国的茶叶、瓷器、丝绸等。再将这些消费品卖到欧洲,维持欧洲奢侈的生活。在大航海之前,欧洲是整个地球最穷的大陆,大航海之后,欧洲的财富已经占到了全球的百分之八十,一跃成为世界最强大的大陆。
世界的景象由大航海时代起完全地改变了。在人类的引导下,各个物种一代一代进行着优胜劣汰的狂欢,空前忙碌地寻求最佳的生存状态。

人类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获得一个更美好的未来——这很有趣——却又让自己相信未来跟今天没有关系。
大航海之前,欧洲人以为世界无限广阔,资源可以无限采掘。而出没在丛林中的一些印第安部落却认为万物一体。在他们不大的生存空间里,一旦世界发生不好的变化,部落中长者就带领大家检讨他们的行为是否伤害了某个生灵。在欧洲人眼里,这些见识无疑是原始和愚昧的。但当欧洲人接着大航海走遍全球,发现再也没有地方可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给很多物种留下一份口粮,而人类自己的生活却因为物种的贫乏变得贫乏起来。人类为了眼前的生活,预支了自己的未来。
这跟人类标榜的适者生存的原则其实相悖。

如果一个街头混混说适者生存,人们一定会说这是个学坏的榜样;但如果一个学者说适者生存,人们就会认为他说得有道理。但如果学者和混混都不知道怎样才能更好的生存,不懂得世界的原则,他们的结局其实是一样的。只是采用的手段和程度不同罢了。从某种意义上讲,适者生存只能是手段,而不能是原则。如果人类看到万物一体的原则,他们就不会以适者生存的方式演变。因为适者生存的演变方式必然是将一种物种的需求凌驾在另一种物种的需求之上。虽然人们暂时看到好处,但放任自流的演变只能把未来变得更加糟糕。
本书讲述内容之细致,足够一个相关学者从中找到他要的材料,却很难从中寻觅高屋建瓴的认识,和从人类历史的角度关照的见解。直到本书结束部分,我终于看到一段让我心仪的话。这段话倒不是让我感到痛快,而是感到作者终于能够从人类命运的角度思考这一切。人类多么需要这样的高度,跳开沾沾自喜的小局面,从更长远的角度看到眼前获得的效益。这其实是任何一个人只要深入观察就会获得的认识。只是由于不可避免的利益驱动,无论个体,还是全部,人类无法做出清醒的决断。
“为了眼前方便,我们劫掠了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