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佳芝为何放走易先生?

大约一个月前,我采访了《色戒》女主角王佳芝的原型郑苹如的侄子——郑国基。早前在网上看了很多评论,知道《色戒》是张爱玲捕风捉影的演绎,知道她在这篇篇幅短小、写了三十年的小说里加入了很多自己的感情,知道电影《色戒》是李安根据小说改编的,也知道郑苹如的家人,因为电影的宣传,曾向李安发难。

所以,我很想知道真实的色戒,也很想听听郑家人的说法。

郑国基是个慈祥的老人,红面白发、高瘦、精神矍铄。采访很成功,没有我想象的义愤、怒斥和一大堆的牢骚。郑先生一直是平和地诉说着自己的家事,说着二姑郑苹如的遭际,说着别人的歪曲跟演绎。说到电影《色戒》,他说,“我只是把它当作是张爱玲借这个故事说她自己,和我二姑的事不相干。”

自己可以不把小说、电影与历史事件混为一谈,但是别人呢?这是郑国基最为担心的。

“刺杀最后,王佳芝叫易先生走,我二姑一直没有说让丁默村走,即使失败了,她还是想办法再去杀他。”对呀,不说别的,我就很想弄明白王佳芝为什么放走易先生。

小说,我看过了。

王佳芝为什么放走易先生?张爱玲写的很模糊,一句“通过女人心里的路是阴道”拿来解释,总是感觉很勉强。李安是怎么解释的呢?昨晚终于看了电影版《色戒》,答案找到了。

造成王佳芝放走易先生的原因不在老易,不在性,更不在于爱情。

而是邝裕民、老吴、姨妈、同学等等,这些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为什么呢?

首先,我们来看老吴这个人。

王佳芝跟他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吃了他一个下马威。他坐在那里,一派官腔。正事还没谈就送上一颗毒药丸(是的,成为特务之前就要想着如果被捉,怎么保护他人。这可能是规矩,但是他完全可以做的温和些)。王佳芝托他办件小事:帮她寄一封发往英国的信(并且要他看完以后再寄)。

他却想都不想,等王佳芝一离开,立即烧毁。尤其是他和邝裕民争吵的一幕,王佳芝已经完成接近易先生的任务,可以实施刺杀计划了。可是他却坚持要王佳芝接着扮演易先生的情妇,做她原本不需要做的其他的事。

邝裕民请求他考虑一下王佳芝的压力,准许他们立即行动。却引来他的佛然大怒,他教训他们做特务就要像他一样:老婆和两个孩子都被易先生杀了,他却能微笑着坐在敌人面前,陪他们吃饭。

“特务唯一要有的感情,就是忠诚。”是的,他说了这句话。但是他也说了“正因为这样(指易先生杀害自己的家人),我不会让他痛快的死去。”由此可以看出,老吴身上不仅有着忠诚的一面、还有着冷漠、阴狠、狡猾、自私的一面。可以说,在电影里,我们从李安给我们看到的内容判断,老吴比易先生更不讨人喜欢。

我们再来看邝裕民。

这是一个热血青年,也是电影里最革命的一个青年。他的哥哥在抗日战场上死去,他想参军却遭到父母坚决反对。他满腔报国的热情和报仇的决心,无处释放。逃亡香港,他组织爱国学生演话剧,为抗战募捐,唤醒麻木的香港人。

他编的故事就是依哥哥的经历为原型的。正是他这样的一种心态,让他忽视了很多东西。为了要杀易先生,他可以让王佳芝牺牲自己的身体,他不可能不知道她对自己有感情。他强迫自己,压抑自己。直到跟老吴争吵,通过王佳芝唯一一次当他的面留下的眼泪,通过她近乎自虐的告白。

他才明白,自己的决定给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于是,在王佳芝走下楼梯后,他抱住他,向她说对不起。但是,一切都晚了,换来的是王佳芝的一句:“三年前,你可以的,为什么不?”

王佳芝是什么样一个人呢?一个女学生,一个家境不错的女学生。

家境好,生活的却不幸福。母亲可能去世了,电影中没交代,父亲再婚,她很有礼貌地写去祝福信。父亲带着妻子去了英国,弟弟也接过去了,“父亲说,暂时没有供我去英国的旅费,让我在这边继续读书。”她跟着姨妈。姨妈怎么样呢?没有直接评论,我们只看到,头发凌乱的她拿着布兜,挤在人群里领救济粮,她的姨妈跟一群太太在家打麻将。

她们问姨妈“怎么还让她念书,”“我卖了她爸爸的旧房子,答应供她读书。”王佳芝是个可怜的人。她生活在没有关怀、没有疼爱、甚至是没有亲情温暖的家庭里。

环境逼迫她过早的成熟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看到在易先生的府第里,在阔太太们的包围下,她那么从容自如,那么不留痕迹。这,可能就是她成长中的生活状态。

我们也可以想见,这么一个缺少温暖缺少关爱的少女,在初次碰到让自己心动的男孩子时的感受。

她可以为他牺牲一切,当然包括身体,何况这种牺牲又裹夹着家仇国恨。

我们也可以想见,在听到邝裕民决定让一个嫖过娼的男同学,结束她的处女身的时候,她的内心的痛楚。

我们还可以想见,当一个男人温存地躺在她的身边,对她说着情话,神秘地将一份惊喜送给她的时候,她的感受。尽管这个男人她从没有喜欢过,甚至很讨厌。

林林种种,凑在一起,我想足以让她说出最后一句: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