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锡山与薄一波 薄一波与阎锡山斗法山西:戴阎的帽子作中共的事

中共山西公开工作委员会书记、山西新军创建人、组织者和领导者薄一波在山西沁县。

从辛亥革命开始执掌山西政权达38年之久的阎锡山,被人称作“土皇帝”。他信奉“中”的哲学,随着形势和利害关系的变化,立场可以随时变换。抗战期间,为了团结阎锡山抗日,建立特殊形式的统一战线,共产党人薄一波深入山西,坚持既联合又斗争的策略,以斗争求团结,抗战了八年,智斗了八年。

■在三个鸡蛋上跳舞的阎锡山,想到了被关在监狱的共产党人薄一波

1936年初,日本华北驻屯军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提出要阎锡山加入“华北自治”,还要“借路”从绥远北攻蒙古。阎锡山心里清楚“借路”是借口,日军侵占华北,晋绥势在必夺才是目的。

找阎锡山“借路”的还有一家,就是刚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到达陕北的红军。红军“北上抗日”不能不到山西,2月20日,封冻已久的黄河刚刚解冻,趁着夜色,陕北一万多红军以抗日先锋军名义渡过黄河,突破晋绥军防线进入了山西。

阎锡山很清楚自己的晋绥军根本挡不住红军的进攻,只好向蒋介石求援,蒋介石立刻派10万中央军开进山西并一直赖着不走。

局势变得更加复杂,这让习惯了将山西据为己有的阎锡山坐卧不宁。他把自己眼前的局面称之——在三个鸡蛋上跳舞,既不能滑下来,也不能踩破。

为了存在可以随时改变自己的策略。谁也没有料到,视共产党如敌手的阎锡山此时竟作出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执意要请山西同乡、被国民党两次逮捕入狱、在草岚子监狱度过了5年铁窗生涯的共产党人薄一波“共策保晋大业”。

阎锡山所以要请薄一波回来而不请别人,有三点考虑:一是他用人向来要用山西人特别是五台、定襄人,而薄一波是定襄人。二是薄一波的发动群众组织群众,在山西的影响众所周知,阎锡山要用人来发动群众和他合作抗日,除非要用共产党人的这种能力,别人是完成不了这个任务的。第三是当时的山西省主席赵戴文的极力推荐。

薄一波出狱前后,阎的代表郭挺一几次找上门来相请。但薄一波并不想回山西,一来他尚未向组织请示,二来他对阎锡山这个老乡党知之颇深,不愿和阎打交道。那时薄一波28岁。

薄一波向中共北方局汇报了阎锡山请他回山西的情况。北方局领导人刘少奇听到这个事情后说立即明确表示应该马上去。1936年9月薄一波回到阔别已久的山西。他没有急于见阎锡山,而是用40多天调查了解山西情况。

■戴阎锡山的“帽子”,说“山西话”,执行的却是共产党的主张

就在薄一波回山西之前,一部分进步青年提议建立一个抗日救国同盟会。阎锡山不同意用“抗日”两字,他就提议叫“山西牺牲救国同盟会”,简称“牺盟会”。阎锡山看到了牺盟会对民众的号召力,于是亲自担任会长。

10月底,北方局决定由薄一波、杨献珍、韩钧、董天知、周仲英五同志组成中共山西省公开工作委员会,由薄一波负责,并且指示他们站稳脚跟,发动群众,武装群众,推动阎锡山抗日,率先在山西建立抗日统一战线。

11月3日,薄一波和公开工作委员会的其他同志到达太原。翌日阎锡山约薄一波到省府会面。薄一波和阎锡山约法三章:第一,我参加共产党多年,说话行动都离不开共产党的主张;第二,凡是有利于抗日的事我们就做,不利于抗日的事不做;第三条是我要用些人,希望提供方便,保证他们的安全。没料到阎锡山全部答应了。此后薄一波以太原绥靖公署主任办公室秘书的名义,到牺盟会任常务秘书主持日常工作。他对牺盟会领导班子进行了改组,7名常委有6名是中共党员。

阎锡山多次提出,假如日本人打进山西来,我们该怎么办?薄一波据此提出一个培训新型军政干部的建议,阎锡山颇为欣赏。1936年冬天,牺盟会主办的“军政训练班”、“民训干部教练团”,在国民师范学校热火朝天地开办起来。各省苦于报国无门的爱国青年纷纷涌向山西。牺盟会短短几个月会员就发展到60万。从1936年冬天开始,牺盟会主办了“村政协助员”训练班和“特派员训练班”,学员派往全省各县。原来山西县一级几乎没有共产党组织,1937年抗战爆发时,各县共产党组织通过牺盟会特派员迅速建立起来。不少县的牺盟会领导机关就是中共县委机关,牺盟会特派员就是中共县委书记。

此时全国范围内国共合作的抗日统一战线尚未形成。薄一波和牺盟会的活动引起阎锡山身边一些人的恐慌。以阎锡山嫡系部队晋绥军将领王靖国为首的五六十名军官,集体来到阎锡山东花园官邸,跪请把薄一波撵走……南京方面对薄一波在山西的动向也十分警觉。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长张励生给阎锡山发来一封密电称:经查明薄一波是有组织关系的共产党员。山西用这个人是危险的。

■组建新军,奔赴抗日前线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日军全面入侵中国。阎锡山对战争是有预料的,他把薄一波请回山西,并和共产党建立统一战线、成立牺盟会、办“军政训练班”,都是为应对战争而作的准备。

阎锡山的亲信们并不了解他的一番苦心,深怕山西被中共“赤化”,纷纷要求把薄一波赶走。当阎锡山看到东花园官邸跪了一地“请愿”的嫡系晋绥军将领时大为恼火,怒斥他们“目光短浅,糊涂”。

卢沟桥事变刚爆发,阎锡山就急着把薄一波找来说:“战争开始了,还没有兵,你看怎么办?”薄一波知道阎锡山找他来的用意,而且当初阎锡山办“军政训练班”的目的,就是想建立一支不同于旧式晋绥军的新式武装。于是当薄一波建议正式组建山西新军时,阎锡山立即同意,并要薄一波先尝试组建一个团。

决死一总队是新军创建的第一支部队,薄一波担任政委。由薄一波起草的《政治委员条例》中明确规定“政治委员是部队中的最高首长。”国防大学教授徐焰认为,阎锡山当时能够同意在军队中间建立政治委员制度,就是想借用共产党人的政治工作为他所用。

1937年9月21日。薄一波率决死队从太原火车站出发,向山西东北的前线地域开进。此时距离决死队成立仅仅50天。

薄一波带领决死队行军途中,遇到了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第八路军总司令朱德,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朱德问:“你来干什么?”薄一波说:“我带上部队到这儿来打游击,来开展游击区”。朱德说,这个地方,恒山、五台山,八路军准备在这地方开辟工作了,你把这个部队赶快带到晋东南,到太行山去开辟抗日根据地。

此时,朱德已经发现即将开始的雁门关会战胜算把握极小,他对薄一波说:晋东南古称上党,有太行山脉雄踞其间,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这和下围棋一样,要多做几个“眼”。

于是,薄一波赶到阎锡山设在山西北部雁门关下的前线指挥部,提出要带部队去晋东南太行山地区。阎锡山同意了。可能是阎锡山也认为太行山是一个重要的战略据点,可作长期打算;再者决死队组建不足两个月,如果马上投入对日作战,将会使自己丧失刚刚得到的优质兵源。

9月,阎锡山组织的雁门关会战失败,他把更多希望寄托在扩建新军上。阎锡山以第二战区司令长官名义发布命令,再组建五个旅的新军,由薄一波全权负责。1937年底到1938年初,原来的四个决死总队扩为四个纵队,纵队是旅一级的单位。这四个纵队的政治委员和政治主任都是共产党员。这样就保证了部队在我们党手里掌握着。

■阎锡山对牺盟会和新军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决死队的战士多数是知识青年。当时有外国记者报道称,山西决死队是中国最有文化的一支军队。

阎锡山为了控制这支优良的后备军,从晋绥军里派去了许多军事指挥官。但是由于决死队实行政治委员负责制,晋绥军军官在决死队的多数部队中是没有控制力的。因此部队中的新旧斗争相当激烈。在一次山地行军中,一纵队战士苏策和另位两名北京来的学生兵掉了队,从晋绥军里派去的总队长徐绩章,为了给政工人员颜色看,要枪毙苏策。当宣布枪毙时,下面的战士们“哗啦”拉开枪栓了,许绩章一看阵势不对,只好宣布原谅他们这一次。

苏策事件后,薄一波撤消了徐绩章总队长职务,压住了旧军官争夺领导权的风头。

这些情况阎锡山是清楚的,在他的眼里,这支学生军正在被快速“赤化”。这让他心里紧张不安,撤到临汾后,阎锡山清点了一下,十几万的晋绥军只剩下两三万,新军又把握不住,阎锡山非常着急。在临汾的安稳日子没过多久,阎锡山又退到黄河边的吉县。

在吉县古贤村,阎锡山召集晋绥军旅级以上军官开会,他劈头就说:“今天是给你们开追悼会来了。如果明白了道理,就是庆生会。”阎锡山分析说:“抗战以来,晋绥军抗光了,只有八路军不但没减少,还增加了。再加上牺盟会、决死队和共产党、八路军搞到一起,哪里还有我们晋绥军的立足之地?”

与此同时,阎锡山授意成立了一个由108人签名发起的“民族革命同志会”,又是阎锡山亲自担任会长,梁化之任总干事,企图逐步对牺盟会取而代之。阎锡山把原来由牺盟会委任县长的职权也收了回来,他明文规定:“县长、公安局长由省政府训练、任免。”阎锡山对牺盟会和新军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秋林会议后,阎由过去的联共抗日变为联蒋反共对日妥协

1939年3月,阎锡山在陕西宜川秋林镇召开了“第二战区军政民高级干部会议”,又称“秋林会议”。他骑着驴子来到会场,看似从容悠闲,实则谈笑间暗藏杀机。原因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已经开始。国内的蒋介石看到日本对他的威胁已经不是很大了,所以加紧在国内开始掀起反共高潮。阎锡山作为一个地方军阀,其生存哲学也由过去的联共抗日变为联蒋反共对日妥协。

这时新军已有四个决死纵队,一个工人保卫旅,三个政治保卫旅,三个保安司令部,还有山西战地总动员委员会组成的暂编第一师,总兵力50个团,主力部队约5万人。而此时的晋绥军总兵力也不过只有7万多人。

阎锡山首先从取消新军的政委制上开刀。取消政委制,就等于夺走了新军的领导权。阎锡山说,这是蒋委员长的命令,我不能不执行。紧接着,他又将出一军,提出“统一编制”,企图从事实上彻底吞并新军。薄一波和新军的其他负责人当然坚决抵制。薄一波等人于是被软禁起来,原因是他们仍然拒绝取消政委制。阎锡山的态度是,你们不答应,我就不放你们走。

有一天,薄一波对大家说,这样和阎锡山争论下去,把我们牵制在秋林很危险,他可以把军队掌握了。因此应假装同意取消政委制。大家一听都赞成。阎锡山得信后,把薄一波等约去夸奖了一气。薄一波这才离开秋林回到晋东南。此时他已被软禁了近3个月。

薄一波返回部队后召开一纵队干部大会,大会致电阎锡山并通报新军各部,要求收回取消决死队番号和政治委员制度的成命。为了应付可能发生的事变,薄一波把一纵队尚留的100多名旧军官集中起来,对他们说:我们过去相处不错,但现在形势发生了变化,决定送你们到抗大分校学习。

阎锡山这面也在加快步骤,他取消了新军番号,把决死队四个纵队各编为两个旅;决定将薄一波调往秋林担任山西省政府建设厅长,实际上是把他挂了起来。

抗战前被阎锡山取缔的国民党省党部也恢复了,而抗战初期与共产党合作的战地总动员委员会却被取消。阎锡山和蒋介石的关系开始异乎寻常地热乎起来。

阎锡山的亲信、晋绥军将领赵承绶到晋西北任行署主任后,干脆摘下联共抗日的面具,强令撤消了晋西北13个县的牺盟会和所属抗日群众团体。

山西的局势,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十二月事变使出借刀杀人之计,与随后“皖南事变”中蒋介石置新四军于死地所用手段如出一辙

1939年初冬,新军番号虽说取消了,但薄一波等人并没来阎锡山这里走马上任,军队依然掌握在薄一波他们手里。阎锡山为此非常着急,蒋介石也很着急,他许诺阎锡山,新军问题解决后,可以给阎锡山30万法币,两万新兵;解决不了,调阎锡山去兰州西北行营任主任。

阎锡山用文的办法不行,但是武力解决新军又师出无名。

1939年11月5日,阎锡山派代表,通过当时的山西省伪省长苏体仁牵线搭桥,到临汾与日军清水师团的山下参谋秘密谈判,达成四条协议:一、晋绥军改编为“中国抗日忠勇先锋队”,实行反共,日军须将隰县、午城蒲县等据点撤退,将来并将汾阳一带地区让与晋绥军驻扎。二、日军须帮助晋绥军剿除在山西的八路军、决死队。三、日军须接济晋绥军枪械弹药。四、山西各将领之住宅、财产,日军须完全交还。这又是一笔交易。

就在这次“临汾会议”中,阎锡山下达命令发起一个对日作战的“冬季攻势”,决死二纵队作为第一梯队直接与日军接火,阎锡山的晋绥军作为二梯队部署在决死二纵队后面;以决死二纵队的实力和日军正规师团作战,力量悬殊极大,后果可想而知;如果二纵队不和日军交战,身后的晋绥军就以“抗命”为由收拾二纵队。二纵队无论打还是不打都是死路一条。

1939年12月1日,阎锡山以二战区司令长官名义给决死二纵队下达了“冬季攻势”的电报命令。阎锡山命令二纵队13个团部署于第一线,准时于12月5日向同蒲铁路灵石、霍县段的日军进攻,而晋绥军47个团作为预备队紧随二纵队后面,形成所谓的第二梯队,实际是借助日军对二纵队前后夹击。决死二纵队断然拒绝了阎锡山的命令,决定武装自卫。于是阎锡山据此诬指二纵队“叛变”,并通电讨伐。十二月事变就这样开始了。阎锡山的晋绥军首先策动新军中的旧军官哗变,逮捕和枪杀新军中的进步官兵。他们袭击了晋西十几个县的县政府和牺盟会,杀害了500多名共产党县长和牺盟会干部。

决死一纵队在事变前已有准备,加之和八路军总部在一起,所以没受损失。决死二纵队与晋绥军激战数日后转入晋西北,和一二零师,以及新军的决死四纵队、暂编第一师、工卫旅胜利会师,并于1940年1月在山西临县召开“粉碎十二月事变”祝捷大会。在新军和八路军的反击下,阎锡山发动的十二月事变被粉碎了,他想消灭新军的计划落了空。

十二月事变后,共产党内有些同志主张和阎锡山完全决裂。中共中央和毛泽东特别强调,要继续团结阎锡山留在抗日阵营内。在此之前,朱德就明确表示,我们同阎锡山搞统一战线,要促进他抗日,弃之则不义。

粉碎十二月事变以后,决死队四个纵队、工卫旅等新军各部经过整编,分别加入八路军一二九师、一二零师和一一五师战斗序列;牺盟会停止工作,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至此山西“特殊形式的统一战线”不复存在。

1943年11月,薄一波去延安参加共产党七大,薄一波第一次见到毛泽东。毛泽东说:你们以少数人团结了多数人,这是我们党统一战线政策的一个成功例证。

薄一波最初建立的决死一纵队,经历了八年抗日战争,参加过百团大战、沁源围困战。解放战争中参加上党战役,在“临浮战役”中与友军共歼国民党胡宗南主力“天下第一旅”。淮海战役中重创国民党王牌机械化部队黄维兵团主力十八军。后来这支部队跨过长江,进军两广,解放云南,现为解放军某集团军四十师。新中国成立后曾在牺盟会及山西新军工作过的干部和指战员中有几百人担任省军级以上职务,前后被授予将军衔的有72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