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我是果儿,想和你做爱

2017-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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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这些姑娘打扮出位.谈吐极端,她们与一个又一个摇滚乐手发生肉体关系,似乎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在她们眼里,只需要与摇滚尽情舞蹈.尽情狂欢,在万人欢呼的时候吼出热泪,然后在糜烂的夜晚当下尽欢,什么狗屁意义,真的不重要. ( 本文涉及采访对象均为化名) 柳州体育中心里,用钢铁脚手架竖起的巨大舞台上灯光摇晃,密集的鼓点和吉他solo 猛烈地撞击着心脏,带着后朋克意味的实验摇滚用近乎噪音的乐器和唱腔冲击着耳膜.木推瓜乐队的主唱和吉他手宋雨喆全身晃动着在舞台上四处走动,敞开的上衣露出了漂亮的腹肌,随着吉他的律

这些姑娘打扮出位、谈吐极端,她们与一个又一个摇滚乐手发生肉体关系,似乎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在她们眼里,只需要与摇滚尽情舞蹈、尽情狂欢,在万人欢呼的时候吼出热泪,然后在糜烂的夜晚当下尽欢,什么狗屁意义,真的不重要。

( 本文涉及采访对象均为化名)

柳州体育中心里,用钢铁脚手架竖起的巨大舞台上灯光摇晃,密集的鼓点和吉他solo 猛烈地撞击着心脏,带着后朋克意味的实验摇滚用近乎噪音的乐器和唱腔冲击着耳膜。木推瓜乐队的主唱和吉他手宋雨喆全身晃动着在舞台上四处走动,敞开的上衣露出了漂亮的腹肌,随着吉他的律动,他整个人也在跟着吉他和音乐一起震颤。

在疯狂而诡异的噪音冲击中,林米的心跳特别快,堪比台上贝斯手的十六分音符。她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上身只是在文胸外面罩了一件没有扣子的披挂,用力挥舞着双手,一遍遍尖声高喊着:“ 宋雨喆,我爱你!”、“我爱你!”最近半年,木推瓜乐队为推广新专辑在国内走了一个巡演,上海专场、南京专场、这一次的广西柳州摩马音乐节,还有宋雨喆同在的大忘杠乐队在义乌的表演,林米都风雨无阻地出现在现场第一排,用暴露的服装、高声的尖叫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甚至,她还报名申请了这次柳州魔马音乐节的艺人接待志愿者,“我是想着如果能混成艺人接待,不是就能认识宋雨喆了嘛?”这个24 岁的姑娘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艺人接待是个好差事啊,就是把艺人从机场火车站接到酒店,可以的话就直接收了(指做爱)呗!”

七月,她收了两个乐手;六月,是四个,其中两个,是她特意从上海跑到北京来收的。她很容易迷上一个乐手,因为他的音乐,也因为他们的舞台表现。

前段时间,她感觉自己被台上的苗佳美到腿软。这几天,又一直在和一个吉他手终日蜜语甜言:“你帅到我想把你介绍给我身边所有的骨肉皮。”

“不想独占吗?”

“也想也不想,不想是因为这么迷人的肉体被一个女人独占多悲剧啊!”

在摇滚圈儿,林米这样的姑娘并不少见,她们疯狂地执迷于摇滚,她们不满足于在舞台下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偶像,她们要把这种执迷化为触手可碰的性爱交欢。她们身上有一个共同的标签:摇滚果儿。

在国外, 人们把这种姑娘叫做“ 骨肉皮(Groupie)”,也有些人干脆用“Star Fucker”来代替。在中国摇滚最兴盛的1990 年代,北京是毫无疑问的中心,不少土生土长的北京乐手就把老北京江湖黑话里专指姑娘的词——“果儿”借用过来,称呼身边的这些骨肉皮。

我们几乎可以想象那个画面,在上世纪90 年代,两个纹身、铆钉的乐手在清早的胡同里碰着,带着浓浓的京腔,扬起下巴,指指他身边的姑娘说:“呦,昨儿又收一果儿啊?”

传统的道德伦理价值观似乎很难理解这样疯狂执迷于摇滚的姑娘:打扮出位、谈吐极端,她们与一个又一个摇滚乐手发生性关系,似乎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仿佛是她们在散发过剩的青春荷尔蒙,是她们想在自己的青春记忆里狠狠地留上一笔。在她们眼里,只需要与摇滚尽情舞蹈、尽情狂欢,在万人欢呼的时候吼出热泪,然后在糜烂的夜晚当下尽欢,就已经是全部的意义。她们爱上的,或许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群人,只是一个符号,一个贴了“惊世骇俗”标签的符号。

“美酒跟大妞都应该属于他”

其实,这次柳州音乐节,林米非常不满意,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拎着啤酒站在人群后面,相对安静地听着台上的音乐,看着台上的乐手。她觉得“现场太多不懂摇滚的傻逼了,什么乐队上来他们都举金属礼,难道他们这种手势是专门给金属乐队做的吗?什么风格的乐队都跟着瞎逼躁,台上是民谣他们在台下也能Pogo(指音乐节现场的粉丝在人群中撞来撞去的游戏),谢天笑一上来,一大群人跪地上甩头。”这些观众甚至让林米“有些心疼台上的乐手。”

这一次去柳州,林米是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从上海到南宁,再从南宁坐高铁到柳州,目的有两个,一个当然是要看宋雨喆的现场,另外就是赴一个乐手的床约。在三四个月前,林米撩到了一个乐队的主唱,在微信上聊了很久,决定这次音乐节约一下。因为这个乐队在音乐节前一天在南宁也有一个专场演出,为了这次邀约,林米特意在南宁中转了一下。

对于林米来说,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为乐手而准备的。约她采访那天,因为时间太晚,本想改在第二天,她不同意,因为“我这边随时可能会有乐手来约,明天我就不确定我是不是有时间了。”

“ 为什么要做一个果儿?”

“热爱摇滚。因为它照进了我内心,正好反映了我本身的一些东西。”林米觉得摇滚乐的反抗精神引起了她的共鸣,无论摇滚乐手很反叛的打扮,还是他们所唱的那些歌,带着脏话,带着骂腔,都表达了砸碎这个世界的反抗态度。

“用一个比较粗俗的话来说,摇滚乐是一个强奸世界的东西,那如果我去睡个摇滚乐手,我就会觉得有一种格外的征服感,这是跟睡其它男人不一样的。”

“这样有什么意义?”

“烟、酒、性、摇滚,我想葬在这些东西里。去他妈的虚不虚度光阴,浪不浪费生命,活着就是为了等待死亡。”

面对同样的问题,西安的孙花椒也是这样的回答。孙花椒从小就对流行的音乐不感兴趣,总把家里的老磁带翻出来听,Beyond、崔健……十五六岁的时候,她在音乐论坛上接触到地下音乐。青春期的女孩勤于打扮自己,吸引眼球,讨好社会,而她则专注于和这个社会制造差异。

同龄人去夜店,她觉得那是心术不正的男人和贪慕虚荣的女人各取所需的名利场,她融不进任何集体,一心想逃离城市,获得自由。17 岁,被学校开除,到北京投奔姑姑,在驻京办接待处上班。第一次在MAO 看摇滚的现场,在鼓楼东大街,散开马尾辫,穿着海魂衫,买了一瓶雪碧,兑了一瓶小二。记不清看的什么乐队,只记得自己肾上腺素飙到顶点,借着酒劲和人群一起跳、尖叫、流汗,对踩着返送音箱甩头的长发吉他手着迷。

此后,看演出的时候,她就爱盯着乐手的手看,觉得这比看A 片还要过瘾。她把第一次给了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吉他手。有一天他约她喝酒,她就跟他回了家。她好奇并且充满期待,想跟他回家,跟乱糟糟的设备挤在一起。因为她看过他长发皮衣在台上弹琴的样子,帅得一塌糊涂。她觉得“全世界的美酒跟大妞都应该属于他”。觉得和他做爱,可以摄取他体内的灵感,就像插着耳机听歌一样。

18 岁的生日,喜欢的乐手来找她,下雪天他们手拉着手。“我喝多了吐了他一身,把他第二天要演出穿的那身衣服给吐花了。然后他穿了一身平常的衣服在上面演出。他把乐队的钥匙链从他的钥匙上拆下来,系给我,他知道我喜欢喝什么口味的饮料,他是细心的。”2016 年,她的心愿是给自己办一场小小的朋克音乐节。

她在今天的摇滚圈儿里已经有了点小名气,虽然这不是什么特别光彩的名气。如果在微博上搜索“孙花椒”,会在页面底部出现“孙花椒西安第一果儿”的相似搜索项,圈里不少乐手和姑娘都知道她,她每年会为科特· 柯本烧纸,会在凌晨听着歌就落泪,走到大街上,想着这个世界怎么这么不美好,怎么面对它?她会把喜欢的乐队logo 纹在身上,她的下颌也有一颗亮晶晶的唇钉,脏辫、寸头,她用一切元素昭告天下:“我爱摇滚,为摇滚而生。”

“我们互相用身体来满足各自的需要。我一直没把这个事情跟感情或是跟别的什么东西扯到一起去。我觉得这个东西比感情高尚,因为是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孙花椒觉得,只有跟这群人在一起,灵魂和身体才有归宿感。

“我是果儿,想和你做爱。”

最开始,孙花椒并不知道“果儿”这个概念,也不知道“果儿”这个群体,她只是想进入这些摇滚乐手的生活,跟着他们喝酒胡闹。和那个吉他手睡过之后,她跟着他们乐队在一起厮混了好一段时间,和他们一起排练,看他们演出,演出之后一起去脏摊儿喝酒撸串。

慢慢地她开始知道了“果儿”,并且意外地在这个身份里找到了归属感。好多献身摇滚乐手的姑娘,都是被一个乐手带进这个圈子,后来跟这个乐手即使分手了,也还是喜欢摇滚乐,也喜欢那些在台上闪闪发光的乐手,于是就慢慢成了“果儿”。

林米也不例外。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她和一个朋友一起从上海到北京看迷笛音乐节。那是林米第一次看音乐节现场,台上的乐手在甩着头吼,台下的观众在疯狂的跳,有人高举着双手随着节奏摇摆,有人干脆冲上栏杆,背朝着人群躺下去,这在摇滚现场叫“跳水”,有人在人群中撞来撞去,这是“pogo”。一切的一切,都肆意躁动。最初,这种近乎狂热的躁动,让林米有些恐惧。

就在她不断向人群外面后撤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吉他手。她并不知道他是一个乐手,但对他却几乎是一见钟情,一张好看的脸,一头长发,尤其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随性、不受拘束的气质。一直以来,她也是一个不服管束的女孩。上学的时候,不喜欢听课就跟前后左右的同学聊天。老师说她,她不在乎,心里想的都是“我凭什么听你的呀?”。几次三番,被激怒的老师罚站她一整天,但也无济于事。

与其说是这个男生和他的摇滚吸引了林米,不如说这些恰好唤醒了睡在她心里的叛逆。就像电视剧里那些狗血剧情一样,他们在音乐节上聊得投机,又互留了联系方式,音乐节后,各自回到原本的生活,但也没断了联系,然后两个人慢慢发展成了男女朋友。这段感情虽然只是昙花一现,却一度十分深情。

他跟她说:“我们结婚吧。”

她回答:“可是我去不了北京。”

“那我去上海。”

“你来上海,乐队怎么办?”

“不要了,以后守着你。”

“可是我还没毕业,咱们怎么生活?”

“再怎么混不开,也能去酒吧驻唱。”

没有哪个女生能抵抗住这样的柔情蜜意。那段时间,正在上海读大学的林米,每个月都会翘课跑到北京去看他,每次至少停留一个星期,一起吃,一起住。只是,这段深情仅仅持续了四个月就走到终点。两个同样不受拘束并且强势的人,在一起必然难以调和,彼此的对抗性慢慢拉远了两个人的距离。

“越来越聊不到一起,他为了和我说话,每天晚上告诉我他今天干什么了、吃什么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情侣该有的话题,结婚的事儿就再也没人提。”

林米提起那段感情的终结的时候,垂下眼睑,不自觉地抬手捋了捋头发。说不清究竟是对摇滚的热爱还是对这个人的恨——当然,无论是爱还是恨,这些情感在一个二十岁的躯体里都会被青春的荷尔蒙放大到格外强烈,并且极端——林米决定做一个“果儿”,去和更多乐手约会、做爱。

很早以前她就知道“果儿”这个群体,她觉得新奇,“原来还有这样一群姑娘”。尽管很多人会觉得“这只不过是扯着摇滚的大旗胡搞”,但林米却不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这很符合摇滚精神啊,释放本我、追随本心,我们为什么要去看别人的脸色生活?”

意外的是,开始并不顺利,不顺利到林米甚至怀疑“摇滚乐手戏果儿”就是个传说。她自称自己在那段时间是“预备果儿”。最初,她对那些在草莓、迷笛、张北音乐节上登台的大乐队,不敢轻易下手,即便她真正喜欢的乐队都是这几个音乐节的常客。她妄自菲薄地以为,那些演出时受到台下数万观众疯狂簇拥的乐队乐手怎么可能会接受自己。

因此,林米最初选择的对象是那些乐队官博粉丝不到500、乐手私人微博粉丝不到200 的,真正意义上的小乐队乐手。机缘巧合,她盯上了梦乐队的贝斯,这是偶然间在果酱音乐推荐音乐人的版块里发现的。乐队是东北的,风格是金属核,非常小众,但也没小众到没几个人知道的程度,他们也上过一次北京迷笛。林米并不喜欢他们做的东西,但她觉得这样的乐队相对容易约。这种心态,有点像刚从校园毕业的年轻人,更愿意选择一些简单、容易上手的工作。

此前,她经常听说贝斯手在乐队里最没有存在感,最不容易收到“果儿”。从照片上看,这个乐队的贝斯手长得很干净,微博粉丝也是两三百左右,正是她心目中的理想对象。所以她决定从这个贝斯手开始。她误以为没有存在感的贝斯手见到有“果儿”来约,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收了。用微博发私信过去,说“我好喜欢你们乐队耶!”事实上,她之前根本就没听过这个乐队的任何作品,是边和他私信边听的。

贝斯手看到留言,回答说“谢谢”,还互粉了微博,看起来很亲切。都说摇滚乐手很好泡,不矫情,林米就决定开门见山:“跟你说实话吧,我是果儿,想和你做爱。”

他问:“呵呵,你多大了?”

林米如实回答:“我今年20 岁。”

“还是个小姑娘,我今年都三十多岁了,不能糟蹋了你,再说我也有女朋友了,戏果儿这事儿就算了吧,没有这个癖好。”

“……”

说起最初的经历,林米忍不住笑起来:“哎,回头想想,我都替这个贝斯手尴尬,他一定会在心里暗暗骂我脑袋不正常。”直到后来一个乐队的主唱突然给林米发来私信,让她成了真正的“果儿”,她才知道摇滚乐手好约,但前提是他们要确定自身的安全。尽管他们大多生活在“地下”,不被外界所知,但他们发自内心恐惧网媒时代衍生的各种信息产物。

前段时间,小G 娜在网上爆出自己与吴亦凡的情感纠葛,林米就觉得这样的姑娘以后在圈儿里也很难混下去,“说白了,她也就是吴亦凡的一个果儿,何必当真呢?”

孙花椒也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段写给小G 娜的文字:“爱过很多出色的人,没一个会提起他们的名字,芸芸众生里我们都有好多秘密,带着它走过一生应该是责任吧。”

在林米看来,乐手是应该等着果儿来撩的。这是“果儿”的特权和意义。乐手主动了,就没意思了。

“如果我想找个人约炮的话,我也会找她这样的。因为安心。”

所以,做为一名“素质果”,是轻易不会在公开场合爆任何乐手的料的。即便是在豆瓣风靡一时的“月亮”小组上。“月亮”小组是2008 年一个网名叫“奶罩靡”的姑娘在豆瓣网上成立的小组,全名叫“我们代表月亮消灭一切居心不良的乐手”,就像小组介绍的那样“月亮”小组“以滚圈八卦为辅,以揭露摇滚乐手不良行径为主”。

不少人认为,这里不过就是“果儿”的记事本。但近几年,月亮小组的主要成员已经不在,小组的火爆程度也远不及刚成立的那段时间。

绿子就是这样一个“素质果”,很少有人从她嘴里听到任何乐手的是非八卦,“没必要,你到处去跟人说,你睡了谁谁谁,那不是挺傻逼的吗?”“还有人会到月亮小组里面说这个乐手阳痿,那个乐手早泄,怎么怎么样的,那是干嘛呢?”

就连绿子身边的异性好友都会说,“如果我想找个人约炮的话,我也会找绿子这样的。因为安心。”站在人群中,没有人会认为绿子是个“果儿”,在她的身上,你看不到纹身、铆钉这样的摇滚元素,也看不出任何热辣乖张的样子。

出生于1995 年的她,165 左右的身高,总是用一件罩在身上的直筒式长袍,来掩饰她明显臃肿的身材,头发也是总是乱糟糟的趴在头顶。很多人想不明白,这样的姑娘是如何成为“果儿”的,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大概是恰好在那段时间遇到了这些乐手。”那还是她上高中的时候,在社交媒体上认识了一个在成都的乐手,每天聊天,睁眼到闭眼。一开始的浓情蜜意,很难让人不误以为是无法抵挡的一见钟情。她无法阻止自己的荷尔蒙,毕竟这种兴奋点在胚胎中就已注定,在基因中驻扎、成长、壮大,在受到相应刺激的时候一发不可收拾。更何况这个乐手,还专门到青岛来看她,她误以为这会是一场恋爱。但没想到,青岛之约后,乐手离开得干脆果断,社交媒体删除,再没了音讯。

“现在知道,他是跟他女朋友吵架了,然后和我认识了,就忽悠我说谈恋爱。可能也是想散心,因为我在青岛就来了。其实就是有炮不打白不打呗。”绿子一脸无所谓。

曾经在“月亮”小组的热门帖子《骨肉皮守则》也提到:“其实每次完事后我都生怕爱上对方,所以撤出的速度快的自己都缓不过神。谁先动心谁先输这话不一定有道理,但是,谁先把心收回去,谁就一定赢。”

如果做不到,类似的伤害就不能避免,乐手在抽离的时候总是视“果儿”如洪水猛兽,远观近玩都恕难从命。18 岁那年,绿子到北京上大学,又在微博上认识了一个西安的乐手。她有点喜欢他,一举一动都牵动她的喜怒哀乐。她专门跑到西安去看他,学生时代的她没什么钱,坐十几个小时硬座。见个面,睡一觉,第二天一早,乐手就离开了,没有留给绿子他家里的钥匙,甚至还删了绿子的联系方式。看他出门,绿子一个人在床上躺了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很漫长,也很痛苦。她想过把他家里的东西砸了,或者全部扔出去,来发泄自己受伤后的愤怒。她也想过到网络上去爆他的料,惩戒他提上裤子就走人的无礼。

最终,她都放弃了。她一个人默默离开了那里。从那之后,她开始逼迫自己不动感情,谁都不要喜欢。毕竟,乐手上了果儿之后又遇见下一个果儿像早晨刷牙晚上再刷牙一样稀疏平常。

久了,绿子在圈儿里也有了口碑:仗义、守规矩,更何况这个姑娘不多话、不纠缠,很多人一起的时候,很容易被人忽略掉她的存在,但她时不时又会冒出一句与年龄不符,却充满智慧的话,赢得众人的会心一笑。

“对不起,我很贵”

在圈儿里,随着姑娘们越来越有知名度,时常会有乐手主动来约,但是林米并不喜欢这样,“乐手应该是等着让果儿来撩的啊!”同时,姑娘们也经常会受到骚扰。尤其在中国这样性始终与罪恶、肮脏并存的舆论环境下。无论大众,还是与“果儿”厮混的乐手,都觉得她们是“婊子”。头一天睡在一起,满嘴“宝贝、亲爱的”,第二天一转头就会到处散播果儿的隐私。可以说,乐手与果儿之间几乎没有真诚,他们的关系只是一个游戏,而且是一个很残忍的游戏。

孙花椒刚从北京回到西安的时候,本地一个乐队的主唱加了她微信,单纯聊天、点赞。有一天,他说眼睛发炎特别疼,让孙花椒去家里看看他。她拎着水果就去了,没过十分钟,就开始对她动手动脚。最后,孙花椒还是挣脱了。没多久,她就看到一张群聊截图,那个乐队主唱在群里一副清高的样子说:“噢,孙花椒啊,就是睡过无数乐手的那个啊。” 气愤的孙花椒在朋友圈里写:“有些low 逼跟你约炮,你拒绝,low 逼急眼机关算尽,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你装什么清高,你是个骚逼别以为我不知道。”

还有一次,竟然有人直接微博私信孙花椒,“睡你多少钱?”她特别生气,但也无能为力,回一句“你妈多少钱”,再骂一句“滚”。在孙花椒眼里,她是为音乐献身的,那些乐手之所以能睡到她,是因为他们为了音乐付出了十几年的心血和时间,这不能用金钱衡量。有时候,她会像嘴硬的孩子一样自我安慰,“我就是睡过无数个,不是也没让你得着吗?”但也难免情绪低落,希望那些和他发生过关系的乐手能够保护她的隐私。她说:“你们那么有名,我跟你们睡了一觉也出了名,可我的初衷不是这样,希望你们可以保护我,不要让我被不相干的人骚扰,这是最大的补救。”

林米的一个朋友也遇到过类似的事儿,在拒绝了一个东北乐手之后,乐手直接用烟灰缸打破了她的头。果儿们也经常不可避免地要和乐手女朋友谈判。孙花椒总结:“越是乐手女朋友,悄悄谈判的越多,乐手媳妇们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嫁狗随狗,人家认命,再就是死要面子,绝不自取其辱,但女朋友们不一样,她们成天担惊受怕。因为今后的情感婚姻之路毕竟还没有个定数。”因此,孙花椒也不想成为某一个乐手的女朋友,毕竟女朋友能和乐手男朋友走到最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她,多年以后依然可以终日搂着孙儿(指乐手)喝酒吃肉。

但一波一波前赴后继的果儿们,也会让孙花椒觉得委屈。她不明白,她想收一个孙儿的时候,都要听听CD,看看现场,左挑右选一下的。可是那些乐手怎么就什么都不管,只要是个女的,是个果儿就收,没有人在意这个姑娘是不是懂摇滚,是不是爱音乐。

在国外,当年资深骨肉皮们,如今的中年大妈从不忌讳和别人谈自己年轻时的那段经历。她们原本都是普通女孩,她们骄傲二十来岁的时候,常伴于摇滚巨星身旁;她们认为自己是一些著名曲目的灵感来源;她们骨子里就认为自己与摇滚乐手一同书写了历史,创造了摇滚乐最辉煌的年代。出书、接受采访、面对镜头,她们从容,讲到激动处,脸上洋溢着难以掩盖的嘚瑟。

而国内的果儿们都很低调。如今的明星,当年的“果儿”都不愿意公开讲这段经历。那些坊间盛传的故事,严格意义来说,只是圈中八卦罢了。即便是现在正在做“果儿”的姑娘,也不愿意公开承认自己是个“果儿”,大多数时候她们用经纪人或者乐队助理的身份来掩饰,就像给自己扯了一块遮羞布。

如今,摇滚音乐的形式开始被很多流行音乐借用,也有越来越多的乐手走上选秀节目。这让孙花椒觉得,“没有摇滚乐了,时代结束了,尽管听起来就像世界末日,但我们还是必须接受,觉得自己就像机械设备代替手工工厂的下岗工人那样低落。在没有摇滚的时代当了一把骨肉皮,觉得自己也挺假冒伪劣的。”

(完)

编辑+采访+文字=杨迪 摄影=神思远+覃斯波(FOTO Factory) 化妆师= 晓然  助演模特=东四+ 由之+ 泓伊+ 万重乐队 场地感谢= LT Live House 零听现场音乐烧烤吧

本文刊登于《男人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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