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莹古诗十九首 叶嘉莹:古诗十九首讲录(下)
今天我要讲的《东城高且长》也是一首能够给读者提供丰富联想的好诗。不过在讲之前我先要说明一个问题,虽然这首诗能够给我们很多象喻的联想,但它的作者在写这首诗的时候,果然就一定有如我所说的这些意思吗?不一定的。
文学作品,特别是中国文学作品,往往能够给读者很多联想的可能性。由于读者的性格不同,造诣不同,学问不同,修养不同,读诗时所得的感受也不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常常讲,凡是真正的好诗,都有一种感发的作用,富有一种感发的力量,因此这种诗都是含蕴丰美的,具有多种联想的可能。
然而作者在创作时却不一定曾经想到把这些内容都放进去,至少在他的显意识中不一定想得到。这么说好像很奇怪,其实这正是中国文学作品与西方文学作品的不同之处。
那天中国的几位作家到温哥华来,我们这里搞当代小说研究的学生就向中国作家谌容提了一个问题说,你的短篇小说《周末》里写几个人在一起打扑克,最后一个人出的牌是一张红心的“K”,为什么你要讲那张牌是红心?谌容女士回答说,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只觉得出个红心才好。
——这就是一种类型的中国作家,他们在写作的时候,就是凭一种感发力量作用的本能。当然,中国现在也有了受到西方影响的新派作家,像台湾的白先勇就是。
白先勇是研究西洋文学的,他的脑子里有一大套西方的文学理论,所以在他的小说中,每一个景象都有他的含义,比如他写今天下雨,那下雨是有含义的;他书中主人翁的门前种了一棵松树,那松树也是有含义的。
在西方,很多小说家和诗人在写作时,都很明确地意识到他要用哪一个形象进行一种什么样的象征。但中国的传统不同,像李后主的词“林花谢了春红”,我说他是用落花的形象来表现有生之物对无常和苦难的共同悲哀,可是李后主当年是这样想的吗?完全没有,他就是以自己内心那种深挚的感受能力凭直觉写出来的。
中国的小说也是一样。可西方人在分析这些东西的时候常常不能理解,总是想给它加上一点儿什么。这样做对白先勇那一类作家是可以的,对中国旧传统中成长起来的那一类作家则不行。
我说这些是为了说明《古诗十九首》的作者未必意识到那么多象征的或暗示的含义,但这些诗本身的感发力量却产生了这种潜力。这是读中国诗歌必须注意到的一点。下面我就来分析这一首《东城高且长》。
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
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 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
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
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
驰情整巾带,沉吟聊踯躅。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
关于这首诗,有不同的说法。有的人认为从“东城高且长”到“何为自结束”是一首诗,从“燕赵多佳人”到“衔泥巢君屋”是另外的一首诗,一共是两首诗,我不赞成这种说法。因为他们只看到这首诗的前半首和后半首写的是两件事情,就以为是两首诗,却没有看到,这首诗的好处,也正在于它的转折变化。
前边讲过的《行行重行行》,感情的发展是连续的、一直向前走的;而这一首的感情一直在跳动变化,前一句和后一句的关系经常难以确指。“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这“东城”在哪里?有人说是洛阳的东城。其实你先不用去考证,作者只是提供给你一个形象,从而使你产生一种感受。
“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是从远处看到整个一片城墙的远镜头的全景。城墙的形象给人一种什么感受?是阻碍隔绝的感受。一片墙,如果不高,你可以跳过去;如果不长,你可以绕过去。可是你远远地就看到东城的城墙是那么高,那么长,哪里存在一个可以让你走进去的缺口?卡夫卡有一篇小说叫《城堡》,写一个人要进入一个城堡,但却始终没有能够进去。
当然,卡夫卡是有意要用城堡来表现现代人内心之中的隔绝感和孤独感,而《古诗十九首》的作者则不见得是有意识地这样做,他只是提供了这么一个形象,而这个形象就制造出这么一种气氛。
“逶迤”,是连绵不断的样子。“属”字有两个读音,一个是归属的意思,读作shC;一个是连接的意思,读作2hoo在这里,主要是连接的意思,但也隐含有“归属”的言外之意。
因为,十九首里边的句子,有时候可以互相印证,《青青陵上柏》那一首中说“驱车策驽马,游战宛与洛。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他说洛阳城里虽然那么繁华热闹,虽然有那么多达官贵人,可是他们自相往来,结成了一个仕宦的群体,或者说一个官场的大网,你并不归属于他们那个圈子,作为一个外来的读书人,是无法打进去的,那个圈子里的人不接受你。
你看,一个是“冠带自相索”,一个是“逶迤自相属”这口气和句法多么相像!
倘若这城墙有一个缺口,也许还可以挤进去,可是你看不到任何缺口,它不但又高又长,而且连绵不断,连一个缝隙也找不到,城市,代表着繁华和名利的所在;连绵不断的城墙,对你来说就是一种隔绝和排斥。在《古诗十九首》中,类似这种可以互相印证的句子很多,例如“东城高且长”和“道路阻且长”这两句的句法也是一样的,其感情和口吻也十分相似。
“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是这首诗中的第一个跳动变化。“回风”,就是旋风。在我小的时候,北京大多还是土路,每到春天就刮大风。由于风卷起了土,你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风的形状,看到它是怎样旋转着刮过来的。前几年有一个电影叫作《阿拉伯的劳伦斯》,其中有沙漠上刮大风的场面,那风真的是动地而起,挟着黄沙远远地席卷而来。
所以,这“回风动地起”的形象真是既刚健又萧条。那风挟带有十分强大的摧伤力量,整个大地顿时就都被笼罩在它的摧伤范围之中了。
当然,这景象的视角仍然在城外,城里不会有这么大的风,但你进不去,你现在所处的地位就是这样四无遮蔽、空旷悲凉。诗人的感觉有时候会有相似之处,柳永《少年游》说,“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鸟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他所感受到的,也是这么一种空旷、悲凉的感觉。
“秋草萋已绿”似乎有些难解。因为在一般人的印象里,秋天草就黄了,为什么还说“绿”?杜牧之有两句诗说“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有人就认为“未”是错字,应该是“草木凋”,因为“秋尽”是秋天已经过完了,草木当然就都凋谢了。
不过,这仅属于一般的常识,而杜牧之要写的是什么?是那种凄凉背景下的美丽!秋天已经过去了,江南的草却还保持着绿颜色,在这种凄凉美丽的环境之下,才有接下来的两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秋草萋已绿” 也是如此,“萋”,是草木繁茂的意思,但在古代,这个字有时候也可以和“凄”字通用;“已”字在这里并不是“已经”的意思,而是和“以”字通用,含有“而且”之意;“萋已绿”,是凄凉和绿色两种情调的结合。
这种结合未免有点儿奇怪,和凄凉情调结合的一般应该是代表生命衰老的枯黄,为什么现在却是代表生命繁茂的绿色呢?其实,这种因绿色而产生的悲哀我们早就举过不少例子,比如《诗·小雅·苕之华》的“苕之华,其叶青青。
知我如此,不如无生”;李商隐《咏蝉》诗的“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韦庄《谒金门》的“断肠芳草碧”等。那都是一种对比或者反衬,通过无情草木的碧绿美丽,更衬托出有情之人的憔悴悲伤。
有的时候,那悲哀之中也带有一种对未来的推想。如杜甫有一首《秋雨叹》,写了一株决明草在秋雨之中保持着美丽而饱满的绿叶黄花,但接下来敏感的诗人说:“凉风萧萧吹汝急,恐汝后时难独立。堂上书生空白头,临风三嗅馨香泣。
”因为,这株美好的生命在秋风的摧伤中绝不能坚持多久,很快也就要枯萎凋零了。不过,以上我所说的都出于一种理性的解释,其实它还可以有另外一种更简单的解释,那就是:它纯属一种直感——碧绿的草在强大的秋风之中摇动,那形象就给了你一种直接的感发。
陶渊明说“有风自南,翼彼新苗”,你说他是什么意思?那不过就是大自然中的一种动态给予诗人内心的感发,即《文心雕龙·物色》所说的“物色之动,心亦摇焉”。诗人和一般人的不同就在于他比一般人感情敏锐。
冯延巳说“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吹皱一池春水与他冯延巳何干?杜甫说“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凉风起天末又与他杜甫何干?但那一阵风吹过,就忽然引起了诗人内心的一阵动荡,这种动荡通过诗的感发又传达给了读者,这就是感发生命生生不息的传播。
所以我们在欣赏诗的时候,必须把它看作一个活泼的生命,绝不能把它搞成僵死的教条,就好像分析一个活生生的人,你千万不要把它搞成一具尸体解剖的标本,那样一定会使人们望而生畏。
下边接下来说,“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四时”,就是春夏秋冬四季;“更”,是更迭转换的意思。春夏秋冬一个季节接着一个季节更换得如此迅速,一年的光阴马上就要过完了。“一何速”,同《西北有高楼》中的“一何悲”一样,都带有一种加重语气的含意。
古人一提到光阴的消逝,很快就联想到人生的短暂。屈原《离骚》说“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底下马上就接着“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所以你看,《东城高且长》这首诗虽然跳宕,其实很有层次。
诗人的感发从城墙、回风、秋草、大自然的四时变化,一步步地就引到了人生的短暂无常。但他接下来仍没有直接说到自己的感发。“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两句,可以有深浅两个层次的理解。
从表面看起来这两句很容易懂:由于秋天到了,早晨的风很凉,所以使人的内心也产生一种光阴易逝、生命短暂的悲苦;秋天的蟋蟀叫不了多久就要死了,这也能使人感受到生命所受的局限。这种理解与诗的主题是相合的,而且也能够给你一种打动。
但在中国古诗中有一件事情是很奇妙的,那就是有一些语言的符号能够引起你向某一个固定方向的联想,西方语言学的符号学把这种符号叫作“语码(code)”。“晨风”和“蟋蟀”就是两个语码,因为它们正好是《诗经》中两首诗的篇名。
“晨风”是一种鹞鹰类的猛禽,出于《秦风·晨风》的“驮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说是晨风张开它的大翅膀,一下子就飞到北边的一片树林中去了,这是由鸟起兴,由此而想到了心中所思念的那个“君子”。
这“君子”是谁?当然,我们可以不管汉代经学家的说法,可以把这个思念对象解释为一种理想或一种追求。不过从作者的角度着想,中国读书人从小念《诗经》读的都是牦传》。
《毛诗·序》说这是秦国人讽刺秦康公不能继承秦穆公的事业、不能任用贤臣的一首诗。秦穆公是春秋五霸之一,穆公时代是秦国最美好最兴旺的时代,后来到了康公时期,政治十分败坏,于是人们就怀念起秦穆公来。所以,“未见君子”的“君子”指的乃是秦穆公那样的贤明君主。
联系这个背景,“晨风怀苦心”就含有一种对国家政治的感慨了:为什么我所生活的时代如此黑暗?为什么我就没赶上那种君圣臣贤的好政治?“蟋蟀”出于《唐风·蟋蟀》的“蟋蟀在堂,岁聿其莫。
今我不乐,日月其除”。意思是:蟋蟀已经躲进屋子里来叫了,说明时间已经到了九月暮秋,一年很快就要结束了,如果你还不及时行乐,你的一辈子很快也就这样白白过去了。《毛诗·序》说,这是讽刺秦僖公“俭不中礼”,认为应该“及时以礼自虞乐”的一首诗。
联系这个背景,则“蟋蟀伤局促”除了感叹生命的短暂之外,还包含一层何必如此自苦、不妨及时行乐的意思在内。这种含义,我们也可以用十九首中其他的句子来加以印证,如《生年不满百》中即有“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其实,这和前边讲过的“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以及“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一样,也是表现了一种挣扎和矛盾的心情。
既然你不幸生活在这样的时代,无法实现你的理想,而人生又是那么短暂,为什么不可以及时行乐呢?所以自然就有了接下来的两句“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从这里念头一转,又是一个感情上的跳动变化。“荡”是放荡;“涤”是冲洗,冲洗什么?冲洗那一切加在你身上的拘束和限制!
人生如此短暂,你何苦给自己加上这么多约束?你何苦总是要说的不敢说,要做的不敢做,要追求的不敢追求?确实有这样的人,他总是在想,我要是这样做人家会说我什么?我要是那样做人家又会说我什么?做起事来畏首畏尾。
可是,你自己跑到哪里去了?别人的意见虽然也应该考虑,但更重要的是要找到你自己——你自己真正的感情,你自己真正的意愿,你自己所真正要做的事情。如果你实现了这样一种觉悟,也可算是达到了人生的一种境界。
我们这首诗的作者,他决心要放任自己的情志去大胆地追求。追求什么呢,追求的是一个美丽女子,所谓“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中国的古人常用“燕姬赵女”来泛指美丽女子,如太史公司马迁的外孙杨恽在《报孙会宗书》中说“妇赵女也,雅善鼓瑟”;又如王国维在他的小词《蝶恋花》中说,“窈窕燕姬年十五,惯曳长裾,不作纤纤步”,这乃是传统上的一种习惯说法。
此外,中国的古人还有一个习惯,就是当人生失意的时候,往往去向醇酒和美人之中求得安慰。
辛弃疾,一个英雄豪杰的词人,当在事业上失意的时候他说什么?他说:“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韫英雄泪。”(《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而我们的诗人现在所要追求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所谓“颜如玉”是一种本质上的洁白温润;所谓“罗裳衣”是用美丽的丝织品织成的衣服,而我在以前讲过,用服饰之美象征品德之美也是我国古代诗歌传统中的一个特色。
而且这个女子还不止是本质美、服饰美、品德美,她还有才技之美。“理”是弹奏调理的意思,“当户理清曲”,她正在弹奏一支很好听的歌曲。“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她所弹奏出来的声音为什么如此悲哀?因为她内心有非常深刻真挚的情意。
你看,这里又写出了她的情意之美——就像《西北有高楼》中的那个女子,“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这几句,是一层又一层地加深写她的美好,从本质、服饰、品德,写到才技和情意。什么是“弦急知柱促”?大家知道,琴或者瑟这一类乐器,它们的弦都绷在支柱上,靠边的地方绷得紧,发出声音就很高亢急促。
不过这仅仅是物理学上的解释,而不是这一句所含的本质内容。这一句的本质内容是什么?我以为,它所传达的是感发力量之强大和紧张的程度。
因为,“急”和“促”两个字表现出一种紧张激烈和力量的强大,而这同时也就暗示子弹者和听者之间在心灵上所产生的那种相互感应有多么紧张强烈。“驰情整巾带”,有的本子作“驰情整中带”,但一般以为“巾带”较胜。
马不停地跑叫“驰”,那么心不停地思量也可以叫“驰”,即所谓“心动神驰”。思量的什么呢?这里他写得很妙,“整巾带”是一个动作,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京剧里边的人物,一出场都要把帽子正一正,把腰带端一端?那是表示一种严肃而郑重的态度。
当他的心在 “驰”的时候,手却在下意识地把头巾和衣带整理好,这是什么意思?这说明此时此地他心里所产生的是一种尊敬和严肃的感情,这里边含有一种对操守的坚持和对对方的珍重。
文人有时候很不严肃,龚定庵写过一首小诗:“偶赋凌云偶倦飞,偶然闲赋遂初衣。偶逢锦瑟佳人问,便道寻春为汝归。”王国维对这首诗很不满意,认为他这种感情过于轻佻。而在这里,作者的感情不是随随便便的,他虽然对那个女子产生了强烈的感情,但行动上仍没有冒昧向前,而是“沉吟聊踯躅”。
“沉吟”者,乃是沉思吟想的意思。什么叫吟想?就是心问口,口问心:我到底该不该这样做?而这沉吟的结果终于还是在行动上自我节制,没有冒昧向前。这是对自己的珍重爱惜,也是对对方的珍重爱惜。
结尾两句更妙——“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仔细想来这两句有点儿语病:双飞燕已经是成双成对了,为什么还“衔泥巢君屋”?这个“君”是双飞燕里的一个还是另外的一个人?我以为,在这里他是一种直觉的感动。因为他的情一直在“驰”,没有一个停下来的反省,所以他那种直觉的感动也就不很科学、不很理性。
其实他是要说两个愿望。第一个是,让我们两个变为一对燕子,永远双飞双栖;第二个是,如果我变成了一只燕子,而你还是你的话,那我就要筑巢在你的屋檐下,永远陪伴着你。
这两个愿望未假思索奔驰而出,就变成了“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说到这里,我想起宋代有一个女子写了一首《踏莎行》:“随水落花,离弦飞箭,今生无计能相见,长江纵使向西流,也应不尽千年怨。
盟誓无凭,情缘有限,此身愿化衔泥燕,一年一度一归宋,孤雌独入郎庭院。”这首词是说,这个女子和一个男子感情很好,可是终于未能结合,所以她说愿意化作一只燕子,每年独自飞入那个男子的庭院之中。这首词的想像在逻辑上是合理的,叙述得也很清楚,因为那是经过反省之后的一种感情,所以就比较深刻。而现在这首诗虽然话说得不很理性,但那种直觉的感动则是它的好处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