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纾不会外文怎么翻译 不懂外文的民国时期翻译家林琴南的幕后英雄

原标题:不懂外文的民国时期翻译家林琴南的幕后英雄

月旦人物

□蔡登山 台湾学者

2010年10月中旬,台北《文讯》杂志举办一年一度的重阳敬老,邀请资深艺文作家聚餐联谊,笔者虽已年过半百,但还未符“资深”门坎,只能忝为陪客。同桌有92高龄的魏惟仪女士,许多人不知其来历,我因涉猎过一些数据,知她是民初翻译名家魏易之女。由魏惟仪我想到了他的父亲魏易。

魏易(1880-1930)字冲叔,其先祖为唐代魏征之后,世居河南,于宋代随同高宗南迁,历迁浙江余姚、宁波,其后乃迁杭州。祖父魏笏,经太平天国,损失惨重,家道因此中落。父魏灏,以功名获四川重庆道道台,不幸于携眷赴任途中遇风覆舟殒命。

遗三孤子:伸吾14岁,简侯12岁,冲叔10岁。当时母亲已先逝,赖母亲陪嫁使女率领孤儿扶柩返杭,生活艰苦。使女目睹三位孤儿孤苦无依,拒绝离去,独立承担抚养之责。魏易初受旧式教育,出身书香门第,深受翰墨,中文造诣甚佳,十六七岁时,听见上海梵王渡学院(即圣约翰大学前身)不收学费,就决定去就读。

三年后,他大学毕业回到杭州,得遇林纾(琴南),两人合作翻译《黑奴吁天录》(Uncle Tom’s Cabin)。

林纾被胡适和郑振铎称为“是介绍西洋近世文学的第一人”,“林译小说”影响后来许许多多的现代作家,包括周氏兄弟。但林纾本人竟不懂外文!他是一位不懂外文的翻译家!他的翻译方法是请一位懂得西文的人口译,然后由他“耳受口追”,用略带桐城派风格的文言文笔述成篇的。

据目前所知与林纾合作的“口译者”有20人,而合作较多的有魏易、曾宗巩、陈家麟、李世中等人。王寿昌是林译第一部小说《巴黎茶花女遗事》的“口译者”,虽然他们只合作一部作品,但如果没有他,林纾未必能走上翻译之路。

当时著名翻译家严复曾有诗曰:“可怜一卷《茶花女》,断尽支那荡子情”。林纾就因为《茶花女》译本的风行大江南北,而开始了他的“翻译”生涯。其后与林纾合作最多的是陈家麟;而魏易与林纾合译的欧美作品也高达50余种,数量仅次于陈家麟,而“林译小说”中诸多优秀之作,皆出自魏易的口译。

《黑奴吁天录》出版后,其影响力不亚于《巴黎茶花女遗事》。日本的中国留学生于1906年成立了名为“春柳社”的话剧团,就将《黑奴吁天录》改编为一个五幕话剧,1907年在东京上演。1908年,“春阳”话剧团将其在上海上演。此外,译本还被改编为诗歌、绘画等等。正如原著被认为是改变世界历史的16部作品之一,《黑奴吁天录》也被认为是改变中国近代社会的100种译作之一。

1902年,严复主持京师大学堂中译书馆,聘请林纾、魏易到馆中为译员,翻译法国历史《布匿第二次战纪》和《拿破仑本纪》二书。同时魏易也担任京师大学堂的英文教习。1903年,张元济主持商务印书馆编译所,拟出翻译小说丛书,以每千字银圆6元的高酬向林纾索槁。

自1904年起,林纾、魏易专为商务印书馆译小说。译有狄更斯(C harlesD ickens)著作五种———《滑稽外史》(Nicholas Nickleby)、《孝女耐儿传》(The Old Curiosity Shop)、《冰雪因缘》(Dom bey and Son)、《贼史》(OliverTwist)、《块肉余生述》(David Copperfield),司各特(WalterScott)著作三种———《撒克逊劫后英雄略》(Ivanhoe)、《十字军英雄记》(The Talism an)、《剑底鸳鸯》(The Betrothed),欧文著作三种、科南道尔著作七种、哈葛德著作七种、其它著作十五种。

因为林纾“不审西文”,所以选什么书来翻译,是由魏易来负责,能够选译这些文学精品,也不能不佩服魏易的眼光。

按照当今学院派翻译家的看法,林纾与魏易的翻译不无可议之处。钱锺书在《林纾的翻译》一文中也曾指出,林纾不但喜欢删削原文,有时还忍不住插嘴,将自己的意思或评语加进去。这时魏易常常会加以制止,魏惟仪在《我的父亲———魏易》一文中说:“林先生不太了解译书必须忠于原文,不可随意窜改,往往要把自己的意思加进去,自然不免有时会与父亲发生争执;结果林先生总是顺从了父亲的意见,仅将自己的想法写在眉批里。

”这也是我们现在看到的书中林纾冠以“外史氏曰”的按语,是由于魏易监督的结果。

钱锺书在指出林纾的缺点外,他说后来他重温了大部分的林译,发现许多都值得重读。林纾对原作除了烦删外,还有增补的作用,功力甚至胜过原作的弱笔或败笔,得出“宁可读林纾的译本,不乐意读哈葛德的原文”的结论。而已故名翻译家高克毅(乔志高)更说“拿魏、林译本来跟《NicholasNickleby》原书对照,我发现许多地方译文流畅,简洁而传神,难怪英国翻译大家韦理(ArthurWaley)要说林纾译狄更斯的文字有去芜存菁之妙。

”我们在佩服林纾的译笔之余,似乎也不该遗忘他幕后的英雄吧!

魏惟仪说:“由于八年抗战颠沛流离,把父亲的书全部散失,他的书多半是由商务印书馆出版。战后我们曾去购买,但发现该馆在闸北所藏旧书已全毁于战火。三兄景蒙在世时曾到处托人搜寻只觅得数本。”魏景蒙于1982年去世,后来魏惟仪和沈剑虹获悉美国哈佛燕京图书馆藏书内,竟有林魏合译小说18种;他如哥伦比亚、密西根、柏克莱加大等东亚图书馆,也各有两三种不同的;于是请各该馆代为制作缩影本。

同时高克毅又从私家藏书借得两部狄更斯小说的中译本:《滑稽外史》和《冰雪因缘》。魏林的译本终于在其子女的寻访中,重回国人的眼前,这不能不说是不幸中的大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