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卣剑术 刘继卣动物画艺术论
天地万牲为吾师 ——刘继卣动物画艺术论 谢靖宇 在中国绘画史上,以画翎毛走兽知名的画家固然代不乏人,但直到十九世纪,摄影术的 发明才使人们有条件看到走兽的本来面目, 西画的引进也使得中国本土画家的造型能力得到 了很大的提高,动物园的创办使画家有条件接触到动物的真形。因此近代以来,无论工笔、 写意风格的动物画都有了很大发展,涌现出了一大批高手,如任伯年、高奇峰、高剑父、张 善子、徐
悲鸿、黄胄等都画得各有专长,而天津画家刘奎龄、刘继卣父子(1918——1983) 则是更为系统而专门的动物画家。 刘继卣的绘画源于家学,早年画风深受其父影响,且曾为刘奎龄代笔多年。因此有必要 先对刘奎龄的艺术做一些研究分析, 这对于明晰刘继卣画风的源流是十分必要的。
刘奎龄是 自学成才的画家,他笔下的翎毛走兽,既有着准确生动的造型,生动润泽的体态质感,又有 着性情毕现的神情。 摈弃了勾勒, 而把山水画的皴擦技法融入没骨法之中, 所画的走兽翎毛, 不用勾线而骨法严谨, 不刻意强调光影而体感强烈, 不笔笔丝毛而成功地表现出皮毛蓬松油 亮的质感, 使中国画的写实技巧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和完善, 具备了和西画写实技巧相比肩的 能力, 并且中国画自身特有的含蓄韵味也得到了很好的保留, 中西画风的融合十分自然巧妙, 并无某些此类画风所表现出的刻露伤韵的不协调感。
父亲的作品无疑是童年刘继卣习画的最 佳范本, 刘继卣是中国美术史上为数极少在父子都是名家的情况下, 儿辈声名超过父辈的画 家,中国画史上虽然父子名家不少,但鲜有儿辈超过父辈者,在这点上刘继卣的胆识和业绩 是相当可贵的。
动物画是需要较多考虑客观物象再现问题的画种, 因为动物本身是形体结构复杂又多变 的物象, 画家对于客观事物的真实再现性强于表现性, 但真实的再现不等于照相式的复制对 象。
这种真实性属于艺术真实的范畴,所谓艺术的真实应该包含三个层次;物象真实、艺术 表现、受众理解。
自然界中的具体动物形象是客观存在的,无法改变,但作为画家却可以充 分发挥艺术家的主观能动性, 用审美的眼光来描绘出最为完美的动物形象。 这种经过画家提 炼加工后的艺术形象不再是生活中某个具体的动物, 而是某种形象的有机组合, 这和文学创 作中的人物形象往往不等于是现实中某个具体的生活原形而是多个原形的组合, 道理是一致 的。
艺术表现是画家可以自由掌握,尽情挥洒的,属于可控范畴。
刘继卣在动物画创作中始终注意了这点, 把动物形象在高度写实的基础上加以适当的夸 张提炼,把生活中动物的某些形象缺陷加以改造(如画家把豹子身子的比例有意识地加长、 删去老虎头部一些显得冗杂的胡须、夸张狮、虎、豹等大型猫科动物的头部比例等) ,并且 善于捕捉动物从一个动作到另一个动作过渡的瞬间动态, 这样才能在绘画中表现出比生活中 的动物更为完美的形象, 并赋予动物以拟人化的情感, 使更多的观众能理解画面并为之画中 的物象所感动。
国画在初学时以一般以临摹作为入门的主要手段比较容易见效, 逐渐对物写生, 再转而 对物象写意,也就是“先师古人再师造化”的过程。作为动物画无论工还是写,都存在一个对 客观物象再现准确与否的问题。
由于动物画的题材,为人们所熟悉的家畜、野兽,所以形不 可废。所谓“犬、马难画而鬼神易写”就是指这个道理,没有坚实的造型能力是无法成为优秀 的动物画家的。
而且国画中的动物还具有一种超越物象本身的理想化的象征意义, 例如画虎 比做君王猛将,画马则寄意前程万里,画骆驼总要题上“任重道远”等。只有画家所塑造的动 物形象贴近于人们的理想化认知, 只有具备了准确且可接受的造型表达技巧, 其作品才能使 更多的观众更快的理解作品的创作意图, 并感受到更多的有用信息。
由于中国画自宋代以后 转向文人画的抒写性笔墨倾向, 作为绘画最基本要素的造型能力被画家们所忽略, 以至对于 造型能力有较高要求的人物、动物画的发展远不如山水、花鸟画。
但也正因为如此,才使得 现代人在人物、 动物画领域有了相当的发展空间, 也只有现代人才有机会和条件能轻而易举 得获取无比丰富的视觉信息, 比起古代画家为观察老虎真形不惜冒生命危险深入深山老林伺 机观察猛虎的险恶条件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刘继卣在解放后常去动物园和其他各种场合对各种所能接触到的动物进行写生, 即使在 文革期间干校下放劳动的逆境中, 也从没有放弃过对物写生的习惯, 因此他对于动物在生活 中的形神有了深刻的感性认识, 捕捉到了大量动物最具神采的精彩瞬间, 积累了大量的资料。
这句话说明长时间的技巧训练和素材积累是美术创作成功的基本保证。
刘继卣勤于写生的习惯比起其父刘奎龄作画主要依靠画报、照片上的静态动物形象作 为创作依据有了很大提高,刘继卣曾说过,“画动物就一定要画运动状态中的动物”,因为只 有在运动状态中动物才能显现出最具特色的性情, 生活状态中的动物除了睡觉以外, 无时无 刻不在动,所以除了速写以外,更重要的要靠记忆和默写的功夫,就是要把动物的动态停留 在记忆中,在画家的脑海里定格。
刘继卣自幼就养成了仔细观察动物运动规律的习惯,并与 记忆中的印象相互参照,这种习惯他保持了终身,为他动物画创作提供了宝贵的资料保证。
动物的肌肉解剖、 骨骼等基础生理知识当然是动物画家所应具备的最起码的常识, 但绘画艺 术中的动物形象不应该是生活中动物形象的简单复制, 否则画家就等同于照相机的功能。
绘 画中的动物是经过提炼和在创造的艺术形象,应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它比生活中的动 物形象更典型, 这种形象往往产生于动物从一个动作到另一个动作的转换过程瞬间, 刘继卣 从大量的写生和默写中提炼出许多动物的精彩瞬间动态, 创作出大量优秀的动物画。
他的一 方闲章所刻内容“从生活中来”(周哲文刻)就是其毕生创作宗旨的表白,丰富多彩的生活是 他无穷的创作源泉。
刘继卣的动物画有着工笔和写意两种面目, 早年多为工笔到五十岁以后逐渐放手作写意 走兽, 先以兼工带写为主后演变为以线面结合的笔墨为主的小写意画风到八十年代明显有向 泼墨大写意画风发展的倾向,可惜由于画家因病英年早逝而没有完成这个变法设想。
刘继卣早年的动物画在具体技法主要传承其父刘奎龄的衣钵, 从工笔重彩入手, 因为工 笔画的好处是可以把动物的某些特点都交代清楚,包括动态、皮毛、色彩等,经过这样一个 过程,再进入写意画,就有了基础,不致于出现“野狐禅”般的涣散、疲弱状态,所谓“写意 应从严谨来”就是指这个道理。
工笔动物画本就是刘继卣的家传, 画家在继承家学的基础上又有所发展。
突破了其父刘 奎龄多画静态动物的局限性, 而把整套刘派动物画技法运用在了表现处于运动状态中的动物 身上,取得了更为生动传神的效果,气势比其父更大。刘继卣的工笔动物画在准确的造型基 础上施以湿地丝毛的技法表现动物皮毛的质感, 但比起其父画中柔和淡雅的田园风味, 刘继 卣的工笔动物画更多些坚实凝重的西画色彩。
刘继卣的动物画设色有其独到之处, 先在墨线钩皴出的动物造型上染以淡墨底子, 再用 藤黄、朱磦、酞青蓝三色调和成一个赭黄色的灰调子来构成动物皮毛基本色,然后采用多层 上色的办法层层加厚使动物的毛皮色彩显得沉稳而不浮飘, 最后以朱磦色根据动物的骨骼肌 肉走向做一些皴擦, 这种技巧吸收了西方油画以及日本绘画的某些技巧, 大大强化了中国走 兽画的表现力,这种设色技法在这幅画上得到了充分运用。
如《武松打虎》中的猛虎皮毛就 是以淡复色层层罩染再加以皴擦的技巧来表现出虎毛薄中见厚, 富有珠光宝气的质感, 效果 润泽而又浑厚。
走兽画的配景是这门画科的一个重点和难点,配景往往需要借鉴山水、花鸟画的技法, 配景的成败与否可以看出走兽画家的综合实力。 刘继卣对于走兽画的配景当然极为重视, 他 对于配景处理有自己的想法,不象刘奎龄往往把动物置于一个很优雅的自然环境之中,树、 石、花、草俱全,内容众多比较繁复,使背景和动物融为一体,形成一种自然含蓄的保护色。
刘继卣画中的背景比较简练, 其作用在于衬托作为主体的动物本身, 目的在于突出动物 性格。
如画狮、虎多配以风中摇曳的松枝、劲草之类,以显“风云龙虎”之姿。而画兔、狗、 猫则配以庭园一角的蕉叶、竹子等物,尽显其颟顸之态。
刘继卣认为艺术创作,主要是以笔 墨的运用来表现动物的精神,同时表达出一定的意境,借笔墨来抒发自己的情感,一幅画同 时也可以认为是一首诗[1],历来有“诗言志”的说法,绘画作为画家个人情感的表达也同样 具备这样的功能。
古人论画兽有这样的说法;“凡画兽固须形神认真,不至画虎类犬。又不徒绘其形,必 求其精神筋力。盖精神完则意在,筋力劲则势在。”[2], 这段话可以看作刘继卣动物画创作 的宗旨,精神筋力正是刘继卣刻画动物的致力所在。
刘奎龄曾说过;“动物的传神处,关键在于眼神和动态。眼睛的斜度、方向,动态的种 种变化,必须认真观察,细细琢磨。”[3]父亲的教诲对于刘继卣画动物无疑是影响至深的, 他作画不但准确地描绘鸟兽的生理特征,更极力刻画其神情性格,对走兽的体态姿势,借剖 结构,骨骼架子、肌肉张弛,皮毛斑纹等要素都结合具体笔墨处理得稳妥而又巧妙,特别是 画眼神,深得传神阿睹之妙,画狮虎目光炯然,虽不做扑跃之势,而一种威猛之气逼人,画 豺狼护理则又狡诈毕露, 画其他小动物小鸟雀也能得天真活泼的天机妙趣, 所费笔墨不多但 对象的神态以活现于纸素之上了。
生动和精确正是刘继卣动物画的两大特征。
刘继卣动物画的突出特色正在于能够通过准 确生动的造型体现出动物自身的性格, 而作为优秀的中国画作品的特点在于运用高质量的笔 墨语言来造型传意, 如果只有准确的造型而笔墨质量不过关, 则难以体现中国画特有的韵味 和内涵。
刘继卣在晚年有意识地进行画风的转型,不为家法所囿,非常注意与其父的工笔画 风拉开距离。 他借鉴了日本画家竹内栖凤的画风融入写生造型, 也参考了宋代画家梁楷的泼 墨写意画风和李公麟的线描技巧,并对唐宋明清以来的各家画风有选择地加以吸收惟我所 用,其笔势奔放,大刀阔斧,侧锋挥扫而出的长线条如风驰电掣,疾如烈风,有一种巨大的 张力。
兰叶描和折芦描,是他笔下走兽构图的基本手段,画狮、虎之类的猛兽,往往将走兽 占据画面一半以上的面积,甚至超出画面,这样就有利于体现猛兽的气势与动态,使画中的 猛兽产生一种铺天盖地、 呼啸而出的视觉张力, 让人产生画外有画的感觉, 刘继卣笔下的狮、 虎猛兽就具有了王者之风的大魄力。
而画兔、猴、狗、幼虎等小动物时,则用拟人手法来表 现把小孩子活泼可爱的神情融入小动物的动态之中。 在刘继卣写意走兽画的具体绘画技巧上, 他借鉴了日本画家竹内栖凤虚入虚出的用线手 段,以侧锋写出的折芦描和兰叶描为主要造型手段,线条虚实结合,粗细相参,光毛并用, 以虚处求体积感,以实处表现骨骼肌肉的解剖、透视关系。
准确地捕捉了动物的结构要点, 在关节骨点处转折用笔顿挫有力,结构转折处多呈方角,和速写线条颇有近似之处,也可看 作用毛笔画的速写, 这和黄胄直接用速写线条入国画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但黄胄多用中锋复 线,交互使用线条和墨块,感觉比较浑厚;刘继卣则用侧锋单线,比较飘逸洒脱,有着一种 潇洒畅快的视觉感受。
这种介于中国传统线描和西洋速写线条之间的笔线, 既不似传统十八 描那样中规中矩,又不像速写线条那样迅疾有力,而是在用力和不用力之间,既显得随意又 不失严谨, 兼备了表现结构和体现笔触自身韵味的效果, 这种线形对于表现物象的动感是相 当合适的。
但在刘继卣的某些写意动物画中笔墨处理略嫌琐碎、草率,这不能不说是直接用 速写技法入国画的局限所在。 皮毛的刻画历来是动物画的重点,历代动物画家创造了各种皮毛画法,有工笔丝毛、 没骨点厾、泼墨破墨、撞水撞粉、色墨洗染、湿地丝毛、秃笔戳毛、散锋丝毛等多种技法, 在不同质地的绘画材料上运用不同的技法能体现各种不同的效果。
刘继卣的动物皮毛画法早 年主要以其家传的“湿地丝毛”技法为主,所谓“湿地丝毛法”就是在画走兽的皮毛时,先用水 把纸喷湿,当纸处于一种半干不干的状态时,用散锋笔丝毛,然后上色晕染,上色需以淡复 色多次烘染,以达到浑厚华滋的效果。
这样绘成的作品,丝毛的时候由于水分的不同,就会 造成皮毛那种茸茸的质感, 加上颜色的渲染和烘托, 便可以表现出各种走兽身上光亮柔软的 毛色了。这种画法运用在较厚的生宣纸上效果最好,突破了前人多用熟纸、矾绢画工笔走兽 的成法,比熟纸(绢)上的效果更为生动有韵味。
刘继卣的工笔走兽画多采用这种技法来表 现皮毛,他的工笔技巧分勾、染两部分:勾线是在传统工笔画力求形似的基础上汲取 “虚入 虚出”的速写用线技法,这种技法极便于与染得技法相融合。
染法则在“湿地丝毛"的基础上 根据有结构走向的皮毛的素描关系染的, 刘继卣认为画皮毛必须注意疏密, 否则就像雨淋了 似的,不按结构走向画皮毛,效果就象吹气儿鼓起来的,臃肿疲弱,他笔下动物皮毛的笔墨 处理则疏密关系分明,对比强烈,一般背部皮毛笔墨较多,而腹部则大量留出空白,毛针密 处往往留出些空白以作气眼。
刘刘继卣动物画的另一个特点就是非常强调动物眼神的描绘, 他认为动物的眼睛是动物 的神采所在,在作画时一般要要留到最后才画眼,如果先画眼就容易使动物的动态僵死,所 谓传神阿睹,画龙点睛都是指这个道理。
刘继卣笔下的动物双眸炯炯有神,目光所向和其动 态保持高度一致,很好地体现出各种动物各自的性格。
他画动物眼睛的技巧也很有特点,先 挑配好颜色,用笔蘸色后对准眼眶一点一转之间,一只水汪汪的眼睛已经跃然纸上,整个动 物立即产生了欲跃出纸面的生机。
能否把动物画活是检验一个动物画家水平的试金石, 刘继 卣的动物画之所以为大众所喜闻乐见,能把动物画活是其秘诀所在,也就是南齐谢赫“六法 论”所谓的“气韵生动”。 但写意画用笔必须肯定、概括,用墨讲究淋漓丰富的墨感,刘继卣以大笔泼墨结合散锋 披毛的技法描绘雄狮的鬃毛,在画松鼠、兔子等小动物时就放大笔触直接点厾出动物形状, 在笔触形成的墨块基础上进行破笔皴擦同样取得了毛茸茸的效果, 刘继卣的写意动物画强调 以笔墨造型,所作形象真实生动,构图主次分明,用笔快疾奔放,多用侧锋,注意笔触效果, 用笔飞动如“风樯阵马”, 具有“笔所未到气已吞”的大气魄, 节奏感很强, 充满了生机和张力, 视觉冲击力强烈, 不求精雕细刻却能给人以细腻逼真之感, 设色明快浑厚, 有丰富的层次感, 堪与北方花鸟画中的王雪涛相伯仲 (王氏花鸟画风也以侧锋用笔为主, 用笔快捷, 造型写实, 色彩丰富,与刘氏画风颇有某些共通之处) ,是对其父画风的进一步开拓和发展的。
刘继卣画路很宽,禽鸟、草虫画也相当可观。他的大写意老鹰可称得上是其花鸟画中的 代表,用大泼墨法挥写翅羽,用笔相当豪放劲爽,刘继卣的自作题画诗句“横飞墨雨写苍鹰” 正是对其激情洋溢的画鹰状态的如实描述。
尽管笔墨豪放但鹰的形象却非常逼真, 与李苦禅、 潘天寿等笔下老鹰夸张变形的画法异趣, 鹰的头部采用严谨的写实技法, 对于鹰嘴和鹰眼等 传神之处的描绘极为用心,鹰眼采用多层染色显得目光炯炯。晚年的草虫小品构图别致,笔 墨简练,受八大山人影响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