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曼佚文《牡丹与绿叶》
最近接连读到两篇写陆小曼的文章,一篇是董桥先生的《翠玉簪》,另一篇是王寿来先生的《丹青不老情常在》,不约而同的推重陆小曼的丹青,董桥更赞誉陆小曼的山水画于“深浅点染之间烘托出梦落潇湘的文人沧桑”。这就使我想起不久前为编选《陈从周论徐志摩》一书查阅《申报》时意外发现的陆小曼佚文《牡丹与绿叶》。
1947年6月21日,上海举办刘海粟画展,这是对刘海粟绘画艺术的一次较为全面的回顾展。作家、画家王进珊主编的《申报》副刊《春秋》于同日刊出刘海粟画展特刊,发表了申报社长潘公展的《艺术与社会人生》、顾树森的《海粟及其作品》、姜丹书的《论海粟》、梁宗岱的《给海粟的信》(此文《梁宗岱文集》和《宗岱的世界》两套书均失收)、温肇桐的《论刘海粟及其艺术》和叶恭绰的《读海粟画奉题一律》等诗文以为祝贺。
这组文字该在刘海粟评论史上引起重视。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两位女作家也专为画展撰文,一是赵清阁的《观海粟先生画展》,另一就是陆小曼这篇佚文了。照录如下:望眼欲穿的刘大师画展在廿一日可以实现了,这是我们值得欣赏的一个画展。
中国的画家能在同时中西画都画得好,只有刘大师一人了。他开始是只偏重西画,他的西画不但是中国人所共赏,在欧洲也博得不少西洋画家的钦佩。我记得当年志摩还写过一篇很长的文章,讲欧洲画家们怎样认识与赞美刘大师的画呢!
后来他回国后又尽心研究中国画,他私人收集了不少有名的古画,件件都是精品。因为他有天赋的聪明,所以不久他就深得其中奥秘;画出来的画又古雅又浑厚,气魄逼人,自有一种说不出(的)伟大的味儿!
我是一个后学,我不敢随便批评,乱讲好坏,好在自有公论。
我只感觉到一点,就是我们大师的为人,实在是在画家之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不仅是关着门在家里死画,他同时还有外交家与政治家的才能,他对外能做人所不敢做的,能讲人所不敢讲的。
就像在南洋群岛失守时,日本人等着他的时候,他能用很镇静的态度来对付,用他的口才来战胜,讲得日本人不敢拿他随便安排。他在静默之中显出强健,绝不软化,所以后来日本人反而对他尊敬低头。在没有办法之时只好很客气的拿飞机送他回上海;这种态度是真值得令人钦佩的。
还有他做起事来不怕困难,不惧外来的打击,他要做就非做成不可,具有伟大的创造性。
为艺术他不惜任何牺牲,像美专能有今日的成就,他不知道费了多少精神与金钱;有时还要忍受外界的非议,可是他一切都能不顾,不问,始终坚决的用他那一贯的作风来做到底,所以才有今天的成功。
最近他对国画进步得更惊人,这次他的画展一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好画。
同时还有他太太的作品!这是最难得的事情。她虽然是久居在南洋,受过高深的西学,可是她对中国的国学是一直爱好的;尤其写字,她每天早晨一定要写几篇字之后,才做别的事情,所以她的字写得很有功夫,柔丽而古朴,又有男子气魄,真是不可多得的精品。有时海粟画了得意的好画再加上太太一篇长题,真是牡丹与绿叶更显得精彩。
我是不敢多讲,不过听得他夫妇有此盛事,所以胡乱的涂几句来预祝他们并告海上爱好艺术的同志们,不要错过了机会!
陆小曼学习国画是拜了好几位名家为师的,有贺天健,也有刘海粟。刘海粟当年与徐志摩交谊匪浅,这可以刘海粟晚年所作感人至深的长文《我所认识的徐志摩和陆小曼》为证。
但刘海粟在回忆录中并未提及陆小曼此文,想必早已忘却了。既对刘海粟执弟子礼,陆小曼此文有些溢美之词是难免的,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可以看出陆小曼对刘海粟的评价力求全面,既论画又论文,自成一说。
我早就说过陆小曼是很有文学才华的,她写过剧本,写过诗,也写过散文,以散文成就最大。徐志摩一生有情感纠葛的几位女性中,林徽因固然大名鼎鼎,陆小曼也不可小觑。
电视连续剧《人间四月天》是把陆小曼贬低了,甚至糟蹋了,应该还陆小曼以历史的真实面目。一册《陆小曼诗文》(柴草编,2002年1月百花文艺出版社初版)已颇能说明问题,这篇《牡丹与绿叶》的“出土”又一次支持了我这一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