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申评论张大千 傅申:张大千“以画易画”成就一生传奇
记者:有这样一种说法,做书画鉴定的人,如果擅长绘画或者书法则会对鉴赏起到很好的辅助作用。
傅申:当然是有帮助的。中国二十世纪几个大的鉴赏家,谢稚柳、徐邦达、启功都是书画家,没有这个亲身的体验在鉴赏上是有隔阂的,所以非常重要。最好是篆刻、印章、绘画都懂,我现在带研究生,要求他们临摹历代重要书画家、收藏家的图章,普通学生考进来不一定擅长篆刻、书法;
如果不认识篆书,据更不认识图章,还有历代题字书法的题跋,不一定都是楷书,有的是草书、行书,草书个人化以后很难认,但是基本的草书一定要知道,所以我让学生们每个礼拜临一百个草书,临摹的时候了解好在哪里,难度在哪里;
另外重要的是认草书,于右任先生要发展标准草书,过去是很个人化的,同一个字今天这样写,明天那样写,这个书家这样写,那个书家又是另外一种写法,所以要标准化,草书是有规矩的,了解基本的规矩是很重要的,所以训练他们能够读古人写的行书、断句、印章。
记者:谈到书法,不得不提到经您鉴定的《砥柱铭》,据了解,您研究这件作品曾花了35年时间,为什么会是这么长的一个过程?
记者:并非连续35年的时间研究。1973年我在普林斯顿大学的课程结束,要选择博士论文的题目。恰好那个时候香港的徐复观教授挑起一个笔墨官司,即《富春山居》两卷,他认为乾隆皇帝是对的,那个假的有争议,所以我就与他辩论,很多学者也参与进来,我当时决定博士论文就写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好了,但是方闻教授给普林斯顿大学一个收藏家买了黄庭坚赠张大同写的手卷,并让我研究黄庭坚。
所以我的博士论文就是黄庭坚赠张大同卷为中心,我到世界各地寻找黄庭坚作品,到日本看《砥柱铭》,有的很容易知道那是假的黄庭坚,但是《砥柱铭》这一卷我当时没有办法下结论,就留下一个伏笔,没有进行真正的真伪鉴定,因为那个时候没有好的复制品,就暂时搁置了。
后来这一卷从日本私人美术馆转卖到台湾,我有机会看到。我研究的另外一件与这件在时间和内容上有小的差别,那件是刻在石头上,墨迹不知是否存在,而这件是墨迹,与最有名的黄庭坚的作品有一点差距,这是我以前没有办法确定的原因。
后来我拿到一件复制品,与真迹几乎差不多,我在家研究三个月,从头到尾研究,一个字一个字挑出来研究,把题跋、印章、收藏印都拿出来研究,最后下的结论是黄庭坚的真迹。每个人都在变化,一个人看五年前的照片和现在的相比肯定不一样,家人和朋友了解的自己也不一样,相同地,把几件黄庭坚最具代表性,大家公认的真迹摆在一起也不会完全一样。
只是说这些作品被大家公认,在《黄庭坚全集》出版,后来的人就跟着认同,突然有一件比较陌生的作品,从来没有看到印刷,你就不认识,所以我说要研究鉴定古画,说假容易,说真难。说假是因为你很容易挑出这件作品与另外一件不同的地方,但是一个人变化很大,你要怎样真正了解他的基因才敢大胆鉴定说是真迹,这需要足够的证据。
记者:但是我们看到《砥柱铭》里面有误笔,就是错别字,这如何解释?
傅申:对于错别字的认知,比如毕业的“毕”的繁体字最下面是两横,而王羲之《兰亭集序》“群贤毕集”这句话中,毕字是一横,所以说黄庭坚写错字就不成理由。还有一个字,礼貌的“礼”平常是一点,而黄庭坚点了两点,说他写错了,那么我就找到柳公权的《玄秘塔牌》,这是柳公权最有名的一件碑,也是被临摹最多的,“秘”,有的写禾字旁,木子上有一撇,还有写两点的,同一篇碑文,能说不是柳公权亲笔吗?启功先生说黄庭坚学柳公权,柳公权可以写两点,黄庭坚为什么不可以呢?所以说假很容易挑一些似是而非的理由。
记者:这种现象在历代书法作品中是很常见的?
傅申:我们主要看题跋,说一个大书家从来没有写过错别字,也不是的,他偶然写错也是可以的,真错了才是真的呢。圣人从来没有小过失吗?不能这样说,没有十全十美,要挑毛病很容易,我敢说这件是真迹,是真正研究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