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长清死刑现场 “我是建国以来被判死刑的最高级干部”—— 胡长清刑场自白
2000年3月5日下午,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记者王志在江西省看守所对胡长清进行了近三个小时的访谈。采访前,考虑胡长清已被二审裁定判处死刑,此前《焦点访谈》记者采访又几乎被拒绝,法官、看守所长与王志反复研究如何争取胡长清对采访的配合,担心采访难以顺利进行。
谁知王志和胡长清一见面,握着他的手说:“我是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记者,我们还是老乡,我也是湖南人,想和你聊一聊。”胡长清痛快地答应:“可以。”胡长清回顾了自己走过的51年跌宕起伏的人生道路的每一步,总结了自己犯罪的原因和教训,谈起了对耄耋老母的思念,历数了自己在江西做的一些有益工作,时而感慨万分,时而追悔叹息,时而潸然泪下,时而掩面而泣。
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当然,强烈的求生渴望也使他不忘抓住这个机会,再三恳求王志向中央转达他的渴望:给他留下一条生路。
3月6日,胡长清获准在看守所会见妻子和儿女。胡长清和他们说了1999年8月8日自己被审查以来的情况及案情以后,愧疚地对妻子孙××说:
“这些年来,我长期不在你身边,离多聚少,没照顾好你,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在南昌有个女朋友……”
“这也不能全怪你,是我没好好照顾你,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孙××心情复杂地说。
胡长清问妻子:“你的提前退休的手续办了没有?”孙××欲言又止,含糊地轻轻点了点头。其实,由于在胡长清案中孙××严重违纪,已被所在单位中国工商银行总行教育部开除公职。她怕胡长清为此伤心,而没有告诉他。
胡长清又说:“本来想你退休后我们团聚,到处走一走,现在看来没有机会了。以后你多保重,家里就靠你了。我们的合法财产部分,我会向法院要求发还给你。”
胡长清又问起儿子和女儿的情况。24岁的儿子说他正在打工挣钱,自己谋生。正在大学一年级就读的女儿告诉父亲,她也在一边读书一边打工。儿子女儿都请父亲放心,他们会听母亲的话,照顾好母亲。
一个小时的会见时间到了,孙××向胡长清磕了一个头,而胡长清则拱手向妻子作了一个揖,临别,四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四个人都为这生离死别流下了痛苦悲伤的眼泪。胡长清回监舍的路上,告诉看守民警那是他湖南老家习俗,就是对濒临死亡的人,妻子要磕头,丈夫则作揖回礼作为诀别。
3月7日,最高人民法院对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依法报请核准的胡长清案死刑判决,进行了复核,并作出了核准对胡长清判处死 刑的刑事裁定。同时,下达了对胡长清立即执行死刑的命令。
2000年3月8日早晨7时45分,公安、检察、法院方面的有关领导和工作人员陆续到达江西省看守所。
审判长宣读完最高法院的刑事裁定书,让书记员当场向胡长清送达这一裁定。于是,胡长清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到书记员面前,收下裁定书,并在送达文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这时,他还不忘写下两行认为裁定书没有体现政策,他不服裁定的意见。然后,他回到座位上。
审判长又说:“胡长清,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下达了对你执行死刑命令,本院根据最高法院的死刑执行命令,今天对你执行死刑,对刚才宣读的最高院的复核裁定,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你向家庭还有什么遗言需要交待,还有其它什么事需要交待?”胡长清对这最后时刻似乎也曾有过思想准备,因此,他清了一声嗓子,神情凄惶、语言低沉地说:“我说这么两个意思。
我很遗憾,我犯了重罪,罪不容赦,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罪行严重。第二,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罪行严重,我就走了一个坦白从宽的道路……”
审判长打断说:“这个问题你过去阐述过了。”
胡长清不甘心地说:“我讲明,从中央审查期间,9月29日之前,我基本上交代了所有犯罪事实,事后在中央采取强制措施之后,我又进一步主动地交代,我想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这应该有体现,刑法有关条款的解释,虽然没有法定的但有酌定从轻的情节,可是,没有得到体现。我想即便是最高院裁定我死刑,但这个话我要说出来。”
审判长又问:“还有什么要说?”
胡长清说:“第二呢,我想家里嘛,前天家属来了,谢谢组织的关心,就是希望组织上能够照顾到我的家属,照顾到我的两个没有成家立业的孩子,在财产没收的时候,因为有些财产涉及到夫妇两个人,我相信法庭能够想到我的两个孩子,一儿一女还没有成家立业,我还有95岁的老母亲,还有一个岳父一目失明。
这个,家里交给了组织,我相信组织能够考虑我家里实际情况,在没收财产的时候,给我家属一部分,给我孩子、赡养亲属一部分,这是法律规定的,请实事求是地给予关照。既然最高人民法院作出了最终审的裁决,我也只能如此。就是请把家属给我安置好。我就讲这么几个意思吧。”
稍停片刻,胡长清又问:“这个裁定书给家属吧?”
审判长说:“你先拿着。”
这时,法警和工作人员准备给胡长清上绑、拍照、验明正身。胡长清在不得不接受这死亡现实的同时,仍心有不甘地问审判长:“哎,院长,我还写了一个给中央领导的信和我的申诉寄给最高法院院长,今天应该收到了,不知作何处理了?”
“知道了。好吧。”
审判长回答。给胡长清上绑时,胡长清用手抹了一下头发,因为他头顶微秃,常有梳头的习惯,用旁边的头发遮盖已有些光秃的头顶。在一旁的看守所副所长赶紧找来梳子给他梳理一下头发,胡长清感激地说了一声:“谢谢。”
拍照、验明正身完毕,正准备离开,胡长清转头环顾地问:“华所长呢?”
人群后的省看守所所长华小明不知有什么事,赶紧上前来:“我在这。”
“华所长,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谢谢关照,永别了。”胡长清告别说。
华小明一听,松了一口气,欣慰地说:“你今天能有这样的态度,不失身份,这很好。你一路走好,其他的事你放心,我们会处理好。”说完,因为无法握手,就伸出双手拍了拍他的双臂,以示诀别。
8时30分,胡长清登上法院囚车——“全顺”高顶面包车,开出新建县西郊的江西省看守所,驶往约十公里外的南昌市北郊的瀛上南昌市中级法院刑场。
在刑车上,胡长清却没有保持沉默,他后悔地对法警说:“我过去没有分管政法,不知道会这样判,唉,本来我可以不判死刑的。”法警说:“没有办法,你的受贿金额太大,罪行太重了。”“褚时健、周北方犯罪数额比我还大,也没判死刑。
”胡长清辩解说。法警反驳:“他们有立功表现,而你的坦白交代和立功情节没有认定。”胡长清无言以对。稍停片刻,他悲哀无奈又不无自嘲地说:“我可以载入史册了,到现在为止,我是建国以来被判死刑的最高级干部。”
“不是还有50年代的刘青山、张子善吗?”法警说。
胡长清纠正道:“他们当时是天津地委书记,比我要低,我是副省级。”法警接着说:“那我们也可以载入史册了。”
胡长清点点头:“那也是吧。”
8时43分,刑车到达刑场。
8时46分,随着一声枪响,胡长清得到了应有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