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已然去世 生如赵已然 死如万晓利
屙屎时我又不要脸地总结人生了。当我的屁股和马桶亲密接触了23分钟34秒时,菊花一阵刺痛。一点鲜血像娇艳的蔷薇花盛开在纯白的厕纸上。
那一刻,我脑海里忽然飘过一句话:生如赵已然,死如万晓利。
这里的生与死,并不是指婴儿的吧唧坠地,老人的咯唔嗝屁。而是一种生活状态的改变,可以简单理解为年少与迟暮。诗意一点,那就是生如夏花般绚烂,死如秋叶般静美。
赵已然,所有人口中的赵老大,这是一个有着江湖味道的称谓。和他现在的样貌很是匹配,稀少的头发永远凌乱地垂在脑后,面目苍老,嗓音沧桑,是对烟与酒接近顽固般眷恋留下的。他笑起来的模样很怪,直白点说是丑。透过那抹笑,你看不到喜悦,而是他独一无二的人生。
有人和我说,现在的民谣听起来很穷,很苦。我嗤之以鼻,那只不过是一群不知愁滋味的小混混翻字典拼凑而出的歌词罢了,骨子里没有一点真实可言。如果你听过赵已然唱歌,你会瞬间被那种融在骨子里的苦酒、热泪和叹息吸引。所以,平生不知赵已然,听遍民谣也枉然。
赵老大歌很少,翻唱居多。打开这首《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将音量放到最大,忧郁的琴声和歌声瞬间弥散整个屋子,仿佛能听到他内心悲伤的呜咽。闭上眼,脑海里浮现而出的是在凤凰的瓢泼大雨中,他抱着吉他唱歌,他的弟弟赵牧阳持伞立在他的身后。那张老脸上像凝结着冰霜,写满悲伤。那种悲伤除却病痛,还有世界带给他的创伤,他一直想回到了那个黄金时代,留在八十年代,因为向前走,会让他丢失很多心爱的东西。
“我停在了那个地方,那个纯真年代,那个没有毒品,没有妓女的火红年代,并迟迟不愿离开”这是赵已然专辑《活在1988》上的文字。
曾经,赵已然有一套自己的生活哲学,极垮主义,垮到了极致,比垮掉的一代还要牛逼。蹭吃蹭喝,没有工作,借钱为生。
读书时,我也是这套哲学的信奉者和实践者。父母给的生活费全部挥霍在香烟,烈酒和赌博上,人体骨头有多少块没记住,望闻问切一无所知,52张扑克牌在诈金花中的组合运用,怎么利用面部表情和捻牌动作迷惑对手却烂熟于心。
每天靠和同学借钱为生,并研究了泡面的二十八种烹制方法。之后能借到的钱越老越少,最艰苦的时候,只能靠在宿舍冬眠来保持体力,饿醒了就灌一肚子凉水,自我催眠,坚信生命在于静止。
后来的赵老大朋友越来越少,他慢慢地变成了一个人,只有一双拖鞋,一个牙刷,住在了农村,且越搬越远,越来越穷。
在朋友的帮助下,赵老大开始公开演出,但状态却不稳定,有时唱到一半就只剩下琴声和哽咽,但却无人抗议。他还发行了一张唱片,现场录音,翻唱八十年代的老歌,里面是他随性的弹奏和没有任何修饰的嗓音。
他说:我的骄傲是,因为天性,没有去写垃圾,也没有去唱垃圾,并且一直与垃圾为敌。罗大佑,李宗盛是最后一代歌者,不会再有人写那样的歌了,写给心灵,写给爱情,而不是写给肉体,写给鸡巴。因为,人类的最后一个纯真时代过去了,1988永远过去了,我停在了那个地方,迟迟不愿离开。
再次听到赵老大的是两年前,他患上了重病,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加重期引起肺心及呼吸功能衰竭。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他说过一段话,在52岁之前出三张自己满意的专辑,写一本书,然后戒烟戒酒,回到学校,当一个化学老师。
这对于一个被烟酒掏空身体的人,被时代抛弃或者抛弃时代的人,一个极具悲剧色彩的人来说,是很理想的一个状态。因为在我心里,他的人生一定会按照好莱坞剧情发展成为一个皆大欢喜的英雄归来式的结尾。毕竟,这个世界太缺如此纯粹的人了。
另一个恐慌的原因是,作为同样一个嗜烟酒如命,身体也正在被掏空的人来说,我像是预见了自己将来的结局。最可恶的是,这种不详的预感是灵验的。
在年末的某个午后,我迎来了人生第一次心绞痛,胸部的剧烈绞痛,还有放射到下颌部的疼痛,就像一个恶魔在压榨我的灵魂。我想,终于要在不要钱的灿烂阳光下,在只有神或鬼才能看得见的微笑和悲痛中倒下了。
幸运的是我没有死,或者我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另一个我,一个打算追随万总脚步踏入戒酒大军的我。
在我心里,邯郸人的酒量绝对在全国前三。前几年和八个邯郸人连续喝了十天,一天一斤,喝到最后我感觉出汗都透着一股子酒糟味,后来,凡是酒桌有邯郸人,我必装醉不复醒。
万晓利的酒量大约是一斤半,醉后话多,极具攻击性。我想这是每个男人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那种平日里闷在心里的话,借着酒精上脑的劲头,全能说出来,激动是还能声泪俱下,直接把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训诫坐到屁股底下。
就这样一个出身酒厂,酿酒专业的酒腻子在42岁时宣布戒酒了。告别了宿醉和痛饮的万总变得冷静、温和,当然,也让他心理、身体、神经的疼痛更加明显。这种疼痛不仅仅是颈椎增生压迫神经带来的,还有灵感的迷路,生活的压力等等。
我特能理解灵感迷路时的痛苦,每一个文艺工作者都是憎恶创作的,他们只喜欢作品完成后的样子。写不出东西时我喜欢喝酒。当然,并不是为了激发灵感,而是喝醉了往床上一窝,心想着,去他妈的更新不更新,内心豁然就开朗了。
前几天戒了一天酒,坐在酒桌上泯了一口饮料,觉得索然无味,内心挣扎半天还是喝了一杯低度白酒。人都一样,那馋劲儿上来,心率血压都不重要了,脸皮也就更不重要了。
为了追求清醒的万总现在住在杭州郊区农村里。不喝酒,养三条狗,女儿早已大学毕业,偶尔与父亲同台演出,俩人站在一起貌似兄妹,让我羡慕,让我向往。
我给自己的人生规划便是四十五岁赚够养老钱,僻居乡下,戒烟戒酒,粗茶淡饭,种菜饮茶,午后坐在院子里弹琴,女儿唱歌,妻子熬粥。生活平淡,日子平凡,家人平安,不求完美,但求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刘瑜曾经说过:面对孤单寂寞怀才不遇举世皆浊我独清时,一个人要像一支军队,对着自己的头脑和心灵招兵买马,不气馁,有召唤,爱自由。(这句话背下来,可以装逼,写作文可以引用)
其实我觉得,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时,一个人要像一个世界。在自己的大脑和心灵闲云野鹤,宁静致远,不炼金丹不坐禅,桃花庵里酒中仙,闲时写幅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