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已然采访 愿你得到你要的自由——致赵已然
也是昨天晚上刷微博时偶然得知他身患重疾需要帮助的消息。在宁夏的一个叫做铜管的livehouse,正在通过一些乐队和音乐人的演出,为他们口中的"老大"筹集治疗费。我不知道赵已然在他们心中的分量究竟有多重,我只明白,这个被称作"赵老大"的人现在身上背负着多少苦难。
我是从两年前开始听他的歌,说早不早说晚不晚。早的话恐怕现在也还没多少人听说过,晚的话早有一批忠实的听众默默关注。其实也是从尹吾开始。噢,对了,尹吾也很久没再出现过。赵已然是和他的名字排在一起的,当年的民谣圈里还没有邵夷贝,花粥,宋冬野。
词里也很少出现"鸡巴"、"逼"、"香烟"这样的字眼。当年的民谣就是一把不算太精致的吉他再带上一副偶尔破音的嗓子。赵老大就在那个年代上了台,唱起了《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
关于这首歌,有太多个版本。最近一个似乎是那个因吸毒进局子的唱的。我听过一次,仅仅一次。说实话,自从听过赵已然的版本后,我就对唱这首歌的其他人不抱任何期望。我觉得没法儿比。我觉得即使别人再有技巧,再帅气的样貌,再高的人气,都和老大的没法儿比。
赵已然上了台,或者说他从来也没上过。因为他很快的便淡出了我们的视线。网上关于他的资料少之又少。自从二十世纪后,曾和他一起的万晓利火了,野孩子散了,谢天笑被大学生推崇了,弟弟赵牧阳也成了"西北鼓王"。这个叫赵已然的男人真的已然到了大叔年纪还逍遥自在。
直到2002年,赵已然才发行了人生中第一张专辑——《活在1988》。之所以把专辑名称定位《活在1988》,正如他自己在专辑封套上的说明:"我停在了那个地方,那个纯真年代,那个没有毒品,没有妓女的火红年代,并迟迟不愿离开。
"其实,那时候未必没有毒品和妓女,所谓纯真年代,是赵已然主观视角里的世界。他停留在那个时代,因为那个时代里有他纯真的梦想,他一直是怀抱着梦想卑微地蹭饭蹭酒蹭住,四处流浪,落魄时像条狗一样。"对我而言,我的第一生命是自由。我可以放弃一切,但决不放弃自由。这自由给了我苦难,给了我危险,也给了我尊严。"
有一个关于他的采访视频,是在一个音乐节结束后。看得出来老大演出后一脸疲倦,长期抽烟被熏得发黄的牙齿和手指。笑的时候鱼尾纹法令纹深深浅浅,汲着拖鞋顶着乱糟糟的卷发。面对镜头,他沙哑地说着话。有着北方汉子的粗狂和大气。接地气来形容再适合不过。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生病了。后来的演出,每每结束时都要对观众说上几句:"我唱不动了,也弹不动了。"
在《1988》那年的十月二十号,他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我本该是一名化学教师,阴差阳错,不幸做了鼓手。十多年来,不求上进,碌碌无为,混迹于狭小的地下音乐王国,沉迷于越来越糊涂越来越荒唐的卡通境地,信以为真地在有限的几位朋友面前义正辞严、斩钉截铁地鼓吹着"垮到极处"的寄生虫哲学。从没有过工作,后以借钱为生。
后来,我慢慢变成了一个人。只有一双拖鞋、一只牙刷,住在了农村,且越搬越远。
再后来,我笑得有些难看了,因为我越来越没钱。以至于常常被迫求告家人,艰难度日。
有一天,我终于发现,磕不动了,再也垮不下去了。我头天让酒喝醉,吐了;第二天一早,酒还没醒,咣叽,又让茶给喝吐了。
那一天,我发现,我的脸特别难看,太难看了。我终于知道,我太不漂亮了。
我一生热爱漂亮女人,痴情于不敢面对、不敢亵渎的漂亮女人,然而我自己却从没漂亮过,从没漂亮过一次。
我也知道了,在我所追求的自由中,我没有自由过一次。
于是,我终于倒下了。
于是,在深夜里,在不要钱的灿烂阳光下,在只有神或鬼才能看得见的微笑或悲痛中,我想起了那些曾经会唱的歌。
于是今天,被逼无奈,我端正了思想,换了身份,不做鼓手,稍不情愿地自觉有些滑稽般地坐在了这里,怀着年轻时代的美好梦想,准备唱歌。"
有人说,赵已然的经历远比他的歌有意思。
我们忽略了很多故事。例如他搬过很多次家,他说他自己都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次,反正是越搬越远,已经搬到跟北京没什么关系的地方了。他经常没有钱,喜欢蹭饭,又不愿意拿着鼓棒和吉他去讨生活。他坚定地认为不能因为贫穷就去冒充朋克,或者去迎合可以换钱的媚俗音乐。
许多时候,他靠一点水米就可以度过一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疯狂地打鼓弹琴。他是中国最好的布鲁斯音乐吉他手,可却没有一点存款。烟和酒不离手,音乐揣在心中大步往前走。除了信念,他一无所有。
在生病的日子里,赵老大不止一次说要戒烟戒酒。为了锻炼身体,他早上甚至会在房间里做体操。他说他想回去,回到健康的身体状态里,酒戒起来很困难:"喝醉一次两次死不了,但会伤着我,醉一次得养一周"。但他说,比烟难戒一百倍的东西他都戒了,这算什么。
2003年时,老大接触到了哲学大师尼采。很难想象粗糙的汉子与哲学碰撞出的火花,他平时不怎么看书,早年上大学的时候,他也看过一些哲学,黑格尔、康德等传统意义上的哲学大家。"但我一本没看懂。还有《美学概论》之类的,我喜欢那种东西,但我全部看不懂。"但,"尼采救了我"是赵老大讲出的最铿锵有力的一句话。
现在是2014年。除了前几年偶尔会看到他跑几个音乐节,舞台终究要将他抛弃。疾病似潮水,无论你怎样努力都无法阻挡一些意外来临。老大在听说朋友帮自己募捐后竟有点生气,急忙叫人删除了豆瓣上的求助贴。我想,他是真的诠释了什么叫做纯粹和自由。
就如网友所说:"赵已然的声音如此沧桑舒缓,却又在喃喃的自我呓语,他是一个被时代废弃的歌手。烟和酒已经掏空了他的身体,他是一个纯粹的悲剧,最接地气又无法扶起。许巍都能挣大钱了,朴树也治好抑郁症了,而我们的赵老大,却永远活在了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