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宓陈心一 吴宓与毛彦文 — 少一点套路 就多一点真诚

吴宓与毛彦文这两位也许大家都不曾听闻,更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何故事,甚至不少人会认不出宓(mì)字的正确的读音,不过这都没关系,这正是我写这个民国专栏的初衷,如果你能完整的看完这个专栏,那对民国的脉络也许有些了解,只要各位涨知识就好。吴宓与毛彦文之间的故事牵涉的人比较多,关系比较凌乱,用现在的话讲就是贵圈真乱,好了,我们来聊聊这些有趣的人和好玩的事。

吴宓,一八九四年出生于陕西泾阳,字雨僧,他是近现代著名的国学大师,学贯中西,融通古今,他也被称为中国比较文学之父,与陈寅恪、汤用彤并称“ 哈佛三杰 ”。吴宓除了在学术有着极高的成就,他的婚姻和爱恋那也是轰轰烈烈放浪之极,其中最为乐道的就是他与毛彦文之间的故事了,但说这个故事之前,还要说到另一件事,那就是吴宓与结发妻子陈心一的事儿。

吴宓

一九一八年十一月,留学在哈佛的吴宓收到了一封清华老同学陈烈勋的来信,信中说给吴宓介绍一个女朋友,这给吴宓高兴坏了,可这女朋友是谁呢,不是别人,正是陈烈勋的妹妹陈心一,信里还大概介绍了陈心一的个人情况:二十四岁、毕业于浙江省女子师范学校,目前在浙江定海县当小学教员,人挺好就是脾气比较孤傲,身边男的都入不了她的法眼。

信中还说陈心一对吴宓的才气那是一个佩服,还在周刊上看过吴宓的照片,风度翩翩心生爱慕,希望能跟吴宓交往,就跟现在的小姑娘看到长腿欧巴是一样的。反正信中是把吴宓好好的夸了一番,吴宓这看着心也痒痒,想到自己又是集颜值与才华于一身,顿时也就抱着看看的心态,收拾行李启程回国了,好,吴宓这边先点到这里,埋个伏笔。

毛彦文,一八九八年十一月一日出生浙江省江山市一个普通的乡绅之家,但家庭并不完美,因为她的母亲生了姐妹五个,唯独没有生男孩,这在旧社会是无法容忍的,所以,她的父亲很快就纳妾了,所以,毛彦文可以说是对父亲很失望,小时候的她常在外婆家,她从小属于那种性格刚烈学习成绩好的女生,从念私塾到后来保送入杭州女子师范,再到后来的参加五四新文化运动,毛彦文一直都是积极活跃的出现在各种场合。

为什么说毛彦文性格刚烈呢,原因是早在她九岁的时候,家里就给她找好了一位夫君,对方是当地的商人方耀堂的儿子方国栋,方家是经营酱庄的,而毛彦文的父亲是经营布庄,所以两家这才有了联姻之意,说白了就是为了家族利益和生意才给订的婚。

毛彦文也据理力争不愿就此草率定下终身,无奈说服不了方家退婚,随着年龄一天天长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要兑现的时候,就在方家的迎亲队伍八抬大轿浩浩荡荡来到毛家门前,毛彦文就选择了逃跑,准确点讲是逃婚。那为什么毛彦文会如此反对这场看似无厘头的包办婚姻,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与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哥朱君毅早已私定终身,朱君毅是毛彦文的姑表亲,毛彦文的母亲和朱君毅的父亲是亲兄妹,这位表哥比毛彦文大四岁,以前寄宿在她家,毛彦文就觉得这位表哥知识渊博,为人爽快,那时两人正打得火热,毛彦文自然就选择了逃婚,这一年,毛彦文不过十六岁。

关于这次逃婚,主意不全是毛彦文,朱君毅起了很大的怂恿作用,这次逃婚对她的影响很大,因为她第一次自主做了决定,她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虽然有了自由,但失去了方向,后来她在回忆录里写道:

这不巧了嘛这不是,毛彦文的这位心上人也是她的表哥朱君毅与吴宓在清华的时候是同学,两人还是同桌,早在毛彦文与朱君毅两人打得火热情书不断的时候,吴宓就已经注意到毛彦文了,因为朱君毅经常会把毛彦文写得情书给吴宓看看,不知是为看毛彦文的文采呢还是炫耀,不过还真是,吴宓通过这些书信对毛彦文还真有点意思,觉得此女子定也是有才情之人。

就在毛彦文逃婚之后,刚开始闹得很大满城找人,后来家里也就没有办法,只能选择给了方家一笔钱之后退婚,逃婚之后,毛彦文就去了杭州女子师范念书,这杭州这段时间,朱君毅倒是很勤快的给毛彦文写信之类的,但毛彦文也不是说立马就和自己的表哥在一起了,她有过犹豫,也悔恨自己太冲动,当时许多同学都在议论这件事情,这让毛彦文很尴尬,后来经不住朱君毅的软磨硬泡最终选择了答应,家里知道后也没法反对,只好顺从这两位年轻人。

所以,很快,朱君毅与毛彦文订婚了,注意,是订婚,不是结婚,这时候毛彦文才十八岁,她相信自己与表哥的感情,所以没急着结婚,正好那时候朱君毅要去哥伦比亚大学念书,毛彦文就让他去了,她相信与朱君毅的爱情经得起异地的考验,然后,再埋个伏笔。

还记得开篇的时候说过了吴宓的另一个同学陈烈勋把自己的妹妹想介绍给吴宓的事嘛,这下可以串起来了,一九二一年八月,吴宓屁颠屁颠的跑到杭州,干嘛呢,当然是见见好友的这位妹妹陈心一啦,神往已久了已经。这不巧了嘛这不是,就在见陈心一的时候,吴宓看到另一个女子,那就是毛彦文,为什么毛彦文会在呢,因为毛彦文与陈心一是闺蜜,她当时正要去北京念书了,那天是去与陈心一告别的,哪晓得这好碰到了吴宓来了,然后,吴宓久闻毛彦文,如今一见,倒也心动了起来。

所以,你们看明白了嘛,吴宓在清华的两个同学,一个是陈烈勋想把自己的妹妹陈心一介绍给吴宓,另一个是同桌朱君毅的表妹毛彦文让吴宓心动不已,巧的是陈心一与毛彦文还是闺蜜,看,瞧这乱的。

毛彦文

早在吴宓来杭州见陈心一之前,吴宓还是很谨慎的,他曾委托朱君毅让毛彦文打探陈心一的个人情况,比如性格兴趣爱好之类的,毕竟她们两个是闺蜜,比较清楚。毛彦文听闻后就把信息反馈给了吴宓,她说:

毛彦文这话说得倒是中肯,把陈心一定位在贤妻良母的范围内,适合持家不适合交际。然而,作为一向浪荡大胆的吴宓,他内心渴望的女子断然不是这种类型的,他要的是那种可以陪他对饮畅谈并且具有相当思想高度的女子,毕竟吴宓自己就是学术大家。很明显,毛彦文就符合这后者的描述:善交际、会英语、性格开朗、人还漂亮。

所以,你懂得,从早前她表哥朱君毅经常把情书给吴宓看,开始心生好感,到如今一见,这吴宓如何忘得了,这就是自己苦苦追寻的人啊,可毛彦文已有婚约在身,他和朱君毅的关系又是那样的好,正所谓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吴宓还是懂的。

很快,吴宓与陈心一最终选择在一起,嗯,他们结婚了,陈心一自然是愿意的,吴宓在与陈心一交往结伴游玩之后,也觉得陈心一不错,至少是一个懂事乖巧的女子,半个月后,吴宓与陈心一完婚,两人正式结为夫妻。

反观自从那天遇到毛彦文之后,无奈的吴宓选择把这份真情埋藏在心底,如果后来不是朱君毅与毛彦文发生了退婚的事情,也许这份真情就只是真情了,然而,这个世界只有因果,没有如果。

是,朱君毅选择了退婚,从哥伦比亚留学回来的朱君毅已经看过了大洋彼岸的繁华,看到了什么叫生活,眼界和思想已然不可同日而语,理由是近亲结婚会影响下一代的健康,这个理由如今看来是那样的科学合理,但在当时却不会有多少人理解,表兄妹结婚的大有人在。

当毛彦文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如同五雷轰顶,从小的青梅竹马到为了彼此相爱而逃婚再到订婚,如今却换来一句退婚,八年的厮守,八年的等待化为灰烬,这是毛彦文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但朱君毅退意已决毛彦文无能为力,后来她也求救于吴宓等朱君毅的好友,吴宓不忍毛彦文受此情伤,竭力劝说朱君毅不要退婚,好好过日子,但都无济于事。

最终,朱君毅与毛彦文此生有缘无分,两人解除了婚约,尽管后来在各方的协调下,朱君毅与毛彦文还是保持着关系,但早已貌合神离。一九二五年,朱君毅与成言真结婚时,她还给朱君毅发了贺电:须水永清,郎山安在?这倒有点意思。

吴宓

咦,朱君毅与毛彦文退婚的事情对于吴宓来说,未必是件坏事情,因为之前不能大胆的追求毛彦文的主要障碍就是她与朱君毅有婚约在身,如今婚约没有了,吴宓自然就坦荡了许多,等等,吴宓不是已经结婚了嘛,难道他要为了毛彦文学徐志摩离婚?还是先管不了那么多,追了再说,很快,吴宓那积压已久的炽热的爱像烈日之火般喷向毛彦文,这让毛彦文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吓得连忙拒绝,万万不可,除了陈心一是她闺蜜以外还有就是这传出去算什么。

嗯,吴宓最终是学了徐志摩,断然与结发妻子陈心一离婚了,说他抛家弃子一点也不为过,这下可炸了,铺天盖地的指责和谩骂朝吴宓涌来,其中分量最重的莫过于吴宓的父亲了,他指责道:

当然毛彦文是不同意他这么做的,除了这样会把陈心一与她的关系搞僵以外,舆论也是她受不了的,不过与徐志摩一样,虽然离婚,但不意味这彻底了断,老死不相往来,徐志摩与张幼仪后来还时常见面,还一起做投资一起开店。吴宓也一样,只是在名义上解除了婚姻关系,在生活上,吴宓与陈心一只是分开了住,每月吴宓领了薪水还是会把钱送过去,然后再离开,两人时常书信往来,吴宓也并非是置之不理,还是有情谊的。

这段婚姻是不幸的,陈心一承担着张幼仪一样的角色,丈夫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而离婚,吴宓在许久以后,也反思这段婚姻,他自己说:

吴宓与陈心一的婚姻是吴宓退一步的选择,并不是挚爱,有时候你会觉得那个年代的文人很奇怪,他们不拘于礼数,敢为了心中的那份虚无的爱而冒天下之大不韪,徐志摩如此,吴宓也是如此,毛彦文就是吴宓眼中的林徽因,迷得不得了,但真的是合适嘛,不见得,当年林徽因能一眼看穿徐志摩爱的并不是她林徽因,而是他臆想出来臻于完美的林徽因,只是为了满足他内心的那份对爱的追求。

如今的毛彦文也是如此,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模式完全是不一样的,男人只是感官动物,女人则是感性居多,毛彦文也知道吴宓对她只能是痴迷,但不是爱,更不能是婚姻,也许只是他一时兴起而已,所以,毛彦文也说出当年林徽因类似的话语:

所以事情到这个地步,毛彦文还是比较看得明白吴宓这个人的,也夸吴宓是一位文人学者,心地善良,为人拘谨,有正义感,有浓厚的书生气质而兼有几分浪漫气息。这下难受的是毛彦文,夹在中间狼狈不堪,一面是吴宓的狂热不减,一面是伦理的担忧,不过,最终毛彦文还是在吴宓的狂轰滥炸下有所心动,似乎有和吴宓在一起的念头。

一九二九年,三十一岁的毛彦文准备去美国的密歇根大学留学,吴宓很支持也很伤心,给她寄了不少钱写了不少信。

一九三一年三月,吴宓正好去法国访学,他就发电报让毛彦文来见面,说你快来和我结婚啊,你要是不来的话,我马上就和你分手,毛彦文正好当时有休假也希望就彼此的关系能有一个交代,毛彦文那时候算是一个大龄女青年了,她内心渴望安定渴望一个家,可当毛彦文来了之后,吴宓怂了,他觉得还是再看看,再想想,这搞得毛彦文很是郁闷,她哭着说:

那为什么吴宓在面对毛彦文的这份迟来的感情反而踌躇起来了呢,按道理他应该欢天喜地的接受,这里面就有吴宓的性格原因,他是属于那种新鲜劲一过就手足无措的人,当年他觉得毛彦文好就不顾一切的追,如今可以彼此承诺了他就觉得要考虑了,还真是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这次谈婚无果,但离开巴黎时,吴宓许诺毛彦文,说四个月后在青岛完婚,但毛彦文心里依旧对吴宓这份迟来的爱抱有希望,然而并没有,一九三三年八月,吴宓跑去杭州跟另一个女子热乎去了,那个女子是卢葆华,吴宓打算两边都下注,如果杭州求爱不成那就回上海与毛彦文结婚,不过哪晓得毛彦文算是看明白了吴宓,好呀,敢情你当我是一备胎呢!毛彦文放下狠话,说准备一辈子不结婚了,准备孤独终老,领养个小孩子,那也是很好的。

就在吴宓准备玩两边下注的时候,毛彦文索性就嫁给了熊希龄,尽管中间一度毛彦文说自己准备孤独终老,但最终还是嫁了,那个人终究也不是吴宓。

这一年,毛彦文三十七岁,熊希龄六十六岁。

为什么会是熊希龄呢,一是熊希龄当时态度很真诚,二是毛彦文实在是觉得吴宓太不靠谱了,一咬牙就给嫁了,关于熊希龄与毛彦文,我们具体放到下篇幅叙述。

毛彦文与熊希龄

吴宓在杭州向卢葆华的求爱不成,这边又失去了毛彦文,顿时就懵逼了,后来毛彦文还邀请吴宓去参加她的婚礼,但吴宓又怎么会去呢。怎无奈只能赋诗一首:

吴宓此后只能是悔恨了,于是就没事写写情诗,写了三十多首,还时不时拿到课堂上讲给学生听,搞得人言皆笑,这下吴宓身边的朋友就看不下去了,觉得他这样实在有失体统,比如金岳霖就劝他不要把个人感情私事弄得人尽皆知,金岳霖就对吴宓说道:

不过,三年后熊希龄就去世了,毛彦文自然是悲痛不已,吴宓也为毛彦文悲痛,万感纷集,终宵不能成寐。尽管此后吴宓又对毛彦文展开过追求,但毛彦文选择了拒绝,此后吴宓只能把这份不可得的情谊写在了诗句中:

后来的毛彦文选择去了台湾,在五十年代的时候去了美国,后来又回到了台湾定居,在毛彦文去往美国之后,吴宓也没有选择与陈心一复婚,而是选择了另一个叫邹兰芳的姑娘,但好景不长,邹兰芳天不假年,两人婚后不久因肺结核去世了。

晚年吴宓

尽管毛彦文去往了美国,吴宓还是希望有她的消息,在他的家里,还有一幅他托人画的毛彦文的肖像,吴宓时常望着这肖像,就当毛彦文从未走远。

许多年后,毛彦文回到了台湾,就有人对曾经的这段往事表示好奇,沈卫威问毛彦文如何看待与吴宓的这段感情,垂垂老矣的毛彦文倒是很坦然,那时候她已经一百零一岁了,她淡淡地说:

曾经炽热的爱经过了岁月的洗礼,在这位老者的眼里就只剩无聊了,我想她心里恨吴宓,恨他当年怎么就没有坚持下去,恨他薄情寡义,但这些往事,如今说来都只是叹息。

但她为什么在百岁高龄之后又说吴宓无聊呢,在她的回忆录里,吴宓根本就没篇幅,大部分是朱君毅和熊希龄,只有一页写了吴宓,一笔带过,我想她是在隐藏自己内心的那份爱,就像当年许多人问林徽因到底有没有爱过徐志摩,但林徽因都说没有,其实不然,我想是有的,至少在伦敦那段时间林徽因是爱过徐志摩的,要不然后来也不会因为八宝箱的事情那么紧张,同理,毛彦文也是爱过吴宓,但后来吴宓的种种行径让她彻底心灰意冷,索性断了罢。

所以啊,无论男孩子还是女孩子,真的遇到那个喜欢的人,那就是请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