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鞍华影视作品 许鞍华作品离不开母亲:《桃姐》经历所有恐惧
有的导演,惯常从自己最真切的生活经历与体验入手,拍出来的电影,平实中透出感人至深的大能量。
“她与母亲”,是许鞍华电影永恒的课题。 3月8日即将上映的《桃姐》中,养育之恩、报答之情,与老年人的生活白描画卷交织在一起,面对年老、面对死亡的百感交集由细节处传达,亦可看作六旬许鞍华与八旬老母当下的一次深聊。日前,许鞍华接受晨报记者专访,道出对母亲的愧疚,让她对《桃姐》中李恩霖对桃姐的感情感同身受。而《桃姐》也是她对自己和母亲暮年晚景的一次探讨。
母亲成为创作素材
“20岁前,我眼中的她是虚荣的”
采访前,刚坐定,许鞍华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看,示意要先接电话,“是碍…我在工作……知道,忙完就能回去了……是啊,现在就要做采访……”看她不回避,还以为是工作电话,挂机后,她笑了,“是我妈”。
很多人都知道,60多岁的许鞍华一直未嫁,和80多岁的老母亲在香港租房住,没事拉着手逛街,日子平凡却真实。而母女俩的相依为命,也是经历重重后的境界。
1990年,许鞍华拍摄了影片《客途秋恨》,讲述当年抗日战争结束后,日本女子葵子感激中国军官救活其子而嫁给了他,军官退伍后在香港工作,将妻女留在澳门老家,葵子因语言及风俗不通与公婆和女儿在感情上疏远,倍感孤独,在女儿晓恩的眼里,母亲是个自私自利、只懂打牌的混蛋女人,25年后,女儿晓恩在英国得到硕士学位回到家中,父亲已过世,家里只有孤独的母亲,母女二人从此相依为命……影片由张曼玉、陆小芬联合主演,讲的却是许鞍华和她母亲的真实故事,影片具有半自传性质,片子里的张曼玉就是当时现实中的许鞍华。
许鞍华1947年出生于鞍山,父亲是国民党文书,两个月大时,她随父母移居澳门,5岁到香港,直到15岁,许鞍华才知道母亲是流离的日本人,“每个人都说她是东北人,我一直以为她不会讲广东话,又没读过书。当时觉得我母亲有点怪,那时候她沉默寡言,几乎是个哑巴。
后来她说不正宗的粤语,他们说因为她是东北人。那时我也不懂普通话,就以为这是真的。她也不太懂中文字,我还以为她没怎么念过书。小时候我跟母亲关系还算正常,但是就不是很亲近她”。
当有制片人找到许鞍华,说是要给张曼玉、陆小芬拍个电影时,许鞍华当即想到了自己那位透出苍凉感的母亲,“我当时就想到陆小芬演过老一点的角色的,而且她跟我的妈妈有点像。哎!我就说不如就来拍这个故事吧,是我的真实经历,有信心拍好。
但是我提出希望不要把事情公布出去,因为如果母亲知道了会尴尬会反对,创作起来也会绑手绑脚”。没想到,电影公司还是向媒体公布了信息。有一天,母亲突然拿份报纸来骂她,报纸上写着“陆小芬扮演许鞍华之母”,“真的是很好笑!
我妈真的是生气了,说你怎么把家里的事情都用来拍电影。我只能跟她说,我合约都签了,最后她就软化了,让我拍了”。《客途秋恨》在香港公映时,许鞍华提前安排母亲去美国看望妹妹,“片子里的母亲,和我20岁前对母亲的看法一样。20岁前,我眼中的母亲是一个很虚荣的女人,不会干活,就会打扮。大概两年之后,电视上再放这部片子,母亲还是看了,没说什么”。
其实,1984年拍《女人四十》时,许鞍华就把对母亲的观察用在描写女人的细节上,比如抱怨凄惨,但正是《客途秋恨》,成为许鞍华与母亲关系的一个转折点。
2009年拍摄《姨妈的后现代生活》时,许鞍华回到生身地东北。她总能从这块土地嗅到母亲的气息,自己的单身状态、母亲的生活等依然是她的素材,“妈妈年纪愈来愈大,我也是。早几年有段时间很亲近,因为都是老女人。
她反而返老还童,我变成照顾她的那个人。母亲有一次突然跟我说:‘你不适合结婚。’我想了想,表示同意。30岁之前,我曾经考虑结婚,觉得这很好,两个人可以一起学习、生活。我可能不太合适(婚姻),因为我既不喜欢照顾人,也不喜欢被人照顾”。2008年,许鞍华用区区百万港元拍出《天水围的日与夜》,一对母子构成的单亲家庭里,平凡到近乎刻板的日常生活,单身的她与母亲相依为命的一日三餐,正是如此简单至极。
见到《桃姐》一见如故
“拍电影没空陪她,很愧疚”
2011年看到《桃姐》剧本,许鞍华有一见如故的感觉,“《桃姐》的故事里,我觉得自己既是李恩霖,也是桃姐。比如我要拍电影的时候,没有时间陪妈妈,老母亲是与我相依为命的,所以我很愧疚,我对李恩霖的经历感同身受。更不用说,我就是即将孤零零老去的女人,桃姐经历了我内心所有的恐惧。而且,我家里也有一个老佣人,现在主仆关系比较像合同工,而以前主仆关系比较深,就像《桃姐》里的关系,更加复杂”。
桃姐入院后,李恩霖连穿什么合适的衣服都不知道,“就像我,完全不懂做家务,我妈妈每年去美国住几个月的时候,我的生活就会很乱。我住的房子有3个房间,可是我从来弄不干净。我老是打扫,一天打扫四趟,还是不干净。我去熨衣服,熨一件休息一下。买回来的菜也不煮”。
她和母亲一起变老,对“年老”的感悟相当坦然,和《桃姐》影片中折射的心境相符,“早10年,我可能会拍这个片子,早30年就肯定不会了,因为没有这方面的思考。过去我很怕自己老境潦倒,我认为的潦倒,并不完全是人们所说的孤独、没有人照顾、经济能力差等,而是丧失了做喜欢的事情、过自己的生活的权利,这在我看来是非常恐怖的。
拍完《桃姐》,我真的泰然了,因为我想明白了,比如金钱、儿女这一类所谓防老的安全措施其实都是于事无补的。
有儿女,他们不一定可以照料你;有很多钱,可以雇最好的护士,但到头还是雇佣关系,那感受未必就比孤老好。叶枯叶落,是自然规律,现在可以和母亲相依为命,已很幸运。我母亲好像不大愿意提年老的事,以她那辈的思维估计也排斥老人院,我不会送她去的;等我老了,我就进老人院,我可以接受的”。
《桃姐》即将上映,许鞍华有些踌躇要不要请母亲去看,“我很怕她看了多心,她会不会觉得我是在说她,或者说要送她去老人院埃等别人先讲给她听吧,她要是觉得可以,再带她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