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专家欧阳震华 揭秘中国的谈判专家
谈判专家在很多人的印象中,个个机智勇敢,敏捷干练。然而,你是否知道,我国什么时候有了自己的第一批谈判专家?什么样的人可以成为谈判专家?中国的谈判专家与国外的有何不同?
三小时谈判劝下轻生者
“这里有个姑娘要跳楼,我们劝了半天都没用,您快过来看看吧。”2009年4月24日,在武汉市公安局青山区分局新桥社区派出所会议室里。彭涛二话没说马上赶到事发地,一到现场彭涛就看到小区楼下围了许多居民,大家焦急万分却又手足无措。
“就是三楼的那户人家,那个姑娘站在窗台上不肯下来。”社区干部一看见彭涛,就像找到了救星。彭涛先让社区干部稳定情绪,然后了解事情的缘由。原来,这个姑娘叫阿娟(化名),今年28岁,几年前染上毒瘾。现在,虽然已经戒毒了,可是却患上精神疾病,总以为别人在追打她。
彭涛听完社区干部的介绍后,连忙爬上三楼。“为了你,我操了多少心,现在你又要跳楼,你什么时候让我安心啊。”开门一看,屋内的一名中年女子,正对着阿娟的房间大叫,这名女子就是阿娟的母亲。彭涛看到后,立即上前制止。“这个时候不能骂,你越骂她越想不开的。”
“怕孩子又发病,就把她反锁起来了,没想到今天她硬要出来,结果门又坏了,孩子一着急就要跳楼。”阿娟母亲对彭涛说,阿娟现在情绪十分激动,听不进别人的话。彭涛的同事找来锁匠,却发现门已经被阿娟踢坏了,一时半会儿修不好。没办法,彭涛决定和阿娟好好谈谈。
“阿娟,认得我吗,先听叔叔的话,到门口来好吗?”彭涛一边稳住阿娟的情绪,一边劝说阿娟从窗台上下来。可是,固执的阿娟仍旧一动不动。“现在你如果跳下去,你妈妈该有多伤心。再说门今天坏了,明天修好你就可以出来了,不用跳下去啊。
”彭涛耐心地和阿娟说着,并想办法给她递水送食品。彭涛苦口婆心地劝说着阿娟,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阿娟的情绪慢慢地稳定下来。“你妈妈是很爱你的,有什么困难,叔叔也可以帮助你啊,—定要珍惜自己的生命。”一番肺腑之言,让阿娟不再焦躁,她慢慢地离开窗台。走到门口。“叔叔,我不闹了,不跳楼了。”听完这句话,彭涛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擦了擦头上急出的汗珠。
随后,彭涛找来阿娟的母亲,交代她不要再打骂孩子,然后才离开。此时,彭涛看了看表,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3个小时。“倾听比诉说更重要,只有让轻生者宣泄出自己心中的苦衷,才能让他平静下来。”谈起自己的谈判技巧,彭涛称,每次和轻生者谈话,都要真诚地了解他们的故事,再想办法找到突破口。
什么人可以成为谈判专家
2004年6月,位于昌平区的北京人民警察学院,“反劫制暴战术谈判专业研修班”正低调进行。我国首个“谈判专家”培训班,集中了当地17名刑警精英。两个月前,经过近乎残酷的心理测试和面试考核,他们从50多人中脱颖而出。
中国式谈判专家,选拔条件十分苛刻。粗略地说来,必须具备六项条件:第一,必须是刑警、特警或是巡警;第二,年龄应在35—46岁之间;第三,要有丰富的社会阅历;第四,知识面要广;第五,要有基本的表演和进入角色的能力;第六,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和任何人搞好关系。
同时,犯罪心理学的研究也表明,劫匪更愿意接受其貌不扬的警察。因此,要矮的不要高的,要瘦的不要胖的,要丑的不要帅的,要老的不要年轻的,成为中国式谈判专家选拔的一大特色。
然而,这仅仅是第一步。谈判是一门综合的艺术,真正的谈判高手,是技术型专家,要涉及11个学科的内容,包括政治、宗教、表演、生理学等。因此,把谈判专家的年龄下限定在35岁,就是要求谈判专家有丰富的生活阅历和足够的知识,概括起来就是:嘴厉、脑灵、心善、面和。
“我国的谈判专家身兼多职,既是谈判手,也是狙击手,所以都由刑警构成。”中国首席谈判专家、北京人民警察学院二级警监高锋教授这样表述对谈判手的素质要求:一是要有丰富的法律知识和本土的文化体系,包括法律、哲学、政治、建筑、气象、心理、生理等,这些知识在他脑子里,可以灵活变换,发挥到最佳状态;二是脑子的反应一定要快,他的反应是根据现场谈判的一种工作直觉,以条件反射的方式表达出来;三是脸上必须带有演员的特点,能够通过自己的动作和声音,把感情深深地压到语音的分贝之中,通过脸上痛苦焦虑的两个眸子,能够把感情迅速地传达给劫持者,使他能够感觉到谈判者是真心来帮助他的;四是生动的口头表达能力。
谈判者的主要能力,就表现在口头表达上,几句话就能迅速打动对方,使其出现感动、迷惘、错乱甚至自我怀疑,直至出现自我动摇,最后跟随我们谈判手的整个思路,把他牵引出来:“现在我放下还来得及吗?”到这个时候,谈判手的工作就基本完成了。
学员初训期为三个月,“参加培训的学员毕业后,只能称之为谈判手。此后,谈判手必须经过至少两年以上的实践磨炼,才能羽化成专业的谈判专家。另外,受训人员还要学舞蹈,以学会洞悉人体动作的奥妙,识别肢体语言对人的心理造成的影响。研修班的课程达十余项,包括犯罪心理学、精神病患者识别特征、谈判人员自我保护等基础课,还有方言等专业课。”反劫制暴战术谈判培训策划人之一、北京人民警察学院政委王砚平如是说。
与国外谈判专家的不同点
近距离接触,是中国谈判专家的最大特色。国外谈判专家介入个案时,通常采取远距离接触,也就是不与行为人见面,而多采用电话等手段沟通。而且,外国谈判专家的角色单一,他们只负责谈判,当要采取武力解决时,进攻的角色由狙击手来完成。
而中国的谈判专家,则多采取近距离接触的方式,因而必须是全能的,必要的时候要从谈判手转换到多种角色。高锋教授谈到这种区别时说,近距离接触,能做到与行为人正面接触和沟通,能够细微地观察攻击部位,因而效率很高。
而且,它的危险性也是相对的,只要不出现具有威慑性的动作和语言,通常是比较安全的。据介绍,在国外有3.6%的谈判专家曾受到过攻击。而在我国,所有的谈判专家,都采用近距离手段接触行为人,但没有一例受到过攻击。
高锋教授认为:中华民族有个传统:促膝谈心,只有近距离与对方面对面,才能显示出谈判者的真诚,而且给劫持者的信息是真的很诚心,这就在谈判中占了先机。近距离被认为是11米直到零距离,不通过对讲机或扩音设备,能够听到对方的讲话,看到对方的表情。但在3到0米的距离,是要有严格地把握才能进行的,不至于使劫持者感到不安全而情绪激化。
“谈判的最高原则,是充分有效地保证人质的生命安全。”高锋同时强调:要尊重劫持者的生命,传统的“以暴制暴”并不可取。尤其在法治社会、人权社会,犯罪嫌疑人在没有被定罪判刑前,就不能随意剥夺他的生命,不到迫不得已,不能杀劫持者。当劫持者“眼睛里迸发出人和人交流的光芒”时,反劫持谈判就基本胜券在握了。
中国第一谈判专家的忧虑
2004年7月,高锋出版了《反劫制暴战术谈判》一书。这本45万字的理论著作,填补了中国在该研究领域内的空白,使他成为“中国反劫制暴战术谈判理论第一人”。
就在《反劫制暴战术谈判》出版当月,长春发生了一起劫持人质事件,而这一事件最后劫持者和人质双双身亡的结局,引起舆论的一片哗然。按照惯例,媒体需要寻找专家,对此事件进行评论,刚出版了相关专著的高锋,自然成了第一人选。
事实上,早在十几年前,高锋还在湖北警官学院当老师的时候,就是一个突击审讯的高手。当时,一个从17岁偷到29岁从来都没有失过手的“江南第一扒”,已经被警察盘问了无数次,但他都只字不说。最后警方决定,请高锋去试试。
高锋带着两包香烟进入审讯室,开门见山地对“贼王”说:“我今天来没什么事。我是警察的老师,警察的师爷,专门训练警察的,对你那点破事不感兴趣。但是,我对你的人生故事和人生经历,很有兴趣,我想了解你的心理活动。”
这是高锋说的第—句话,“贼王”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高锋接着点了支香烟。高锋是个喜欢抽烟的人,他知道,人一般在两种情况下会抽烟:一是在酒足饭饱或喝酒期间会抽一支烟,—是在最痛苦最愤懑的时候会抽烟。“贼王”显然属于后一种情况。
“你要不要抽一支?”高锋试探性地问他。对方瞅了高锋一眼,半信半疑地说:“你跟谁说话?”,这是“贼王”第一次用跟人谈话的方式说话。
“当然跟你说话,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吗?”“我能抽吗?”
“哎呀,烟搁这儿就是抽的嘛,还分什么家?来吧,我给你拿。”
“贼王”看了高锋一眼,这个偷钱时手从来没抖过的少年,在接过香烟时,手却在瑟瑟发抖。高锋知道机会来了,他从对方腿上一条缝了24针的伤疤聊起,“贼王”便开始跟他侃侃而谈。
他们从“贼王”的生活、阅历、悲喜、家人,一直聊到“贼王”怎么埋怨这个社会。高锋也谈他人生的体会,谈他对“贼王”的理解。就这样,他们从早上9时一直聊到下午3时;最后,“贼王”泪流满面地对高锋说;“你说的话入情入理,我就冲着你说的话,今天栽了我也认了。”当晚,“贼王”供认9起案件。此后,高锋屡试不爽,利用在心理学方面的优势,成功挽救了3个自杀未遂者的生命。而他在理论方面的建树,同样不落后于实践。
“劫持人质案件共分为三种类型,分别是劫人、劫场和自劫。这几种犯罪,仅次于恐怖爆炸和恐怖劫持人质。”高锋教授说:过去劫持案件,通常都是职业犯罪,是带有黑社会性质的、有组织的犯罪。但是,现在人们手头没钱了,拿着一把水果刀就劫持人质了。生活的窘迫和心理的失衡,使得他们用一种疯狂的状态向社会反扑。这一新的犯罪动向值得关注和研究。 (文/王成)
